使用帮助  
会员浏览
    俱乐部:nunia 和泥版 俱乐部家页
 
[版面] [按主题显示] [引文评论] [评论 [上篇] [下篇
nunia ( 女 , 114 )
地区: 美国, 新泽西
作者: nunia, 俱乐部:nunia 和泥版 [引文评论] [评论
时间: 2008-06-11 11:41:04, 来源:未名交友
标题: ZT 绝钓 (2)

11.
许河生有生以来,从来没有受过规格如此之高的看重,有些受宠若惊。区区雕虫小技,也能登大雅之堂,惹得县长来看,这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许河生高兴,买了只卤鸭回家去打牙祭。

老婆问他什么事高兴?是不是在街上捡了钱?许河生不作回答。他是个稳当人,不敢向老婆说他遇上了好人,命运会有所改变了。看不见摸不着的事情他一时不会冒失公布。

瘦谷县钓鱼协会通知许河生去上第一堂指导课,时间定在某个晚上。许河生去找校长,央他陪他去,他心里怯,讲课是当老师的事,他怎么能讲得保?校长说:你就讲你那本钓鱼经,不要讲别的,这有什么难讲?就像平常和大家聊天一样的随便。

许河生道:我没和人聊过天。

校长说:你会说话么?和你老婆说过话么?就说那样的家常话。就讲怎样看水性识鱼情,用什么钓饵,搭什么“窝子”。还有什么要说的,竹筒倒菜籽,都说出来。 当然,有些不该说的,你还是不要说,本事都抖出去了,今后的鱼都要被人钓绝,像那天的架式,我看只个把钟头,那塘里的鱼全要被弄上来。

尽管校长作了详细的引导,许河生心里还是没底,还是央校长陪他。

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面,许河生想这事迟早躲不过,不如便放开些胆子。

这天晚上去老干局会议室给理事们讲课,见坐的都是些慈眉善目的小老头,也没有课堂的气氛,便不再怯阵。首先于县长说了几句话,聘请许河生当钓协技 术指导,并授予了他一个小红本子。于县长对河生说:你也没有别的义务,教大家几招。今年全区的钓鱼比赛,目标是保证我们不再拿倒数第一,不让人家笑我们瘦 谷县无人就行。若是能让我们进得前六名,我奖你,进得前三名,我重奖你。怎么样?今天和所有理事见见面,讲讲基本的东西,我看大家都是胡乱钓一气,谈不上 技巧,那天看你表演,大家才算是晓得什么叫做差距。

这话要怎么说,其实许河生在家想了许久,他是个动脑筋的人。许河生答应了讲,还是作了充分准备的。他说:我是个小民百姓,感谢各位领导抬举我……

于县长打断他:唉,别说那些客套话,你就讲钓鱼的事。

许河生清清喉咙,说:这钓鱼呢,其实也没什么巧。头一件事,便是先看水,根据水,判断里面有什么鱼。鱼跟鱼不一样,各在各的水层里活动,互不干扰的,比如 说:鲤鱼爱沉底,而鲢鱼则是爱浮面。弄清了有什么鱼,就好决定下什么钓,搭什么“窝子”。鱼跟人的胃口一样,也是各不相同的。第二件事,便是把握好浮标的 高低。你要钓的鱼在多深的水里活动便要放多长的钓丝,有时是高一寸不行低一寸也不行,鱼是精怪,就是不咬你的钩。其实钓鱼,钓竿不是要紧的,钓钩也不是要 紧的,关键就在浮标上。另外季节、水情不同,鱼的活动也不一样,河鱼和池鱼不一样,头年干了水的池塘和常年不干水的池塘不一样。总之,就这些,我也讲不出 更多的道道来。

一老同志说:你这一说,这么复杂,这鱼我们是没法钓上来了。

于县长说;看来,要学得许河生那本经,光听讲是效果不大的,只能在以后的实践中,根据具体情况站在塘边,一项一项地学。

这晚的见面,便匆匆结束了。许河生回去发现内衣全湿透了--这可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讲话。

许河生来不及教大家几招,瘦谷县钓鱼协会就开始紧锣密鼓备战全区第二届钓鱼比赛。据说自上次成功地举办了大赛之后,这次队伍扩大了,一些中央省属的大企业也纷纷组团参赛。上届是十二个队,这次扩展到了二十个队。由于队伍大了,参赛选手就减少了,每队仅准许三名队员参赛。

于县长要许河生作为选手参赛。许河生说:你们那样钓竿我使不像,再说我这人样子丑陋,不像个人样,有失瘦谷县人的格,我做个工作人员吧,我保证把准备工作做好,你们只管拉钓就是。

于是以于县长为团长、许河生当工作人员的五人团队组成了。

12.
上届比赛的赛场,在地区某国营渔场的千亩精养鱼池,整齐划一地排排坐。这次增加了难度,赛场设在一个天然水库里。水库地势复杂,深不测底,这里的鱼可不比池塘里的鱼好使唤。

这个叫做白泥水库的,是全地区最大的水库,完工于七十年代末,离瘦谷县九十里地。发源于瘦谷县的燕子江,便被纳入白泥水库。

参赛前五日,于县长领着许河生和三位参赛选手驱车去白泥水库现场考察。见那大赛的工作人员已在那一溜较平缓的山脚下,割划地段,每队之间,隔有二十余米的距离。到时抓阉进场。

于县长对许河生说:这下就看你的了,你讲的那一套,我们是全用不上,只看得见水是蓝的。

许河生摸出随身带的一条细麻绳,绑一块石头,抛到离水面丈余的水中,然后轻轻地拉扯。如此这般,投石问路,试测了好几个地方。试毕。许河生说:这下面原来是田。

于县长问:田有什么讲究吗?

许河生道:肥泥底和黄泥底当然不一样哩。

说着话,另有其它队也来踩现场。有人便往水里搭“窝子”,拉开架式,试钓一回。

于县长问河生:我们要不要也试钓一盘?

许河生道:不必了。

于县长:你心里有底啦?

许河生:这个包票打不得。

问:你看钓的什么鱼?

答:五天后,要看起什么风,天晴还是天雨。

反正东南西北风,风霜雨雪你都要考虑进去。

也没有别的考虑,主要是做好“窝子”。

你拿个计划,看要多少钱,回去就动。于县长说。

许河生道:我们回去吧。

一队员说:看看人家如何作的准备吧。知己知彼,才可百战百胜。

河生说:最好不要让别人晓得我们县派人来过了。

为什么?

你们去年不是输了吗?再作个落后的样子,有好处。

于县长击掌道:好,军事上这叫做苦肉计,可以麻痹敌人,免得人家来刺探我们的秘密。

说着他们悄悄地退出赛场。当他们的汽车爬上盘山公路,朝下看时,又有另外的团队驱车来到赛场。

竞争的气氛,五天前就演得甚烈。

13.
于得水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睡在床上,梦里都是那淼淼茫茫一派碧水,神秘莫测,天地那么大,怎么能让鱼儿来上钩?他得全盘把握。现在成败是全系许河生一人 身上了,也不知他是否在用心准备?他不放心,隔天便去看许河生,七寻八问,才在一条小巷子尽头的青砖老屋里寻到许河生住的两间老屋。另外连着的三间,便是 教工家属工厂的厂房。

见县长上门来访,许河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屋里乱糟糟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只好让县长坐在床上。老婆站在一旁不知干什么好。许河生忙说:还不去打酒买果子。于县长喊住:免了吧,我想喝的酒,谅你们也买不起。

见许河生在一个小铁辗盘里辗一种灰白色的粉末,关切地问:你这是不是在做钓饵?

河生说;是的。

于县长:那我就放心了,在作准备就好。又问:你那是辗的什么粉?

许河生一笑:讲出来吓你一跳。

于县长哈哈一笑:在瘦谷县地方,还有什么吓得住我于得水的?

许河生:这是晒干了的屎蛆粉。

于县长一听,将刚进口的一口茶又吐回杯子里。

许河生问:怎么?还是吓着了吧。

于县长问:真是蛆婆子?

许河生:这可是秘方,不可泄密呀。鱼儿爱死了这东西。

于县长想想许河生要跑到乡下的粪缸里去弄屎蛆,也真不容易,心里顿生感激。

坐一会,于县长问到许河生的家庭情况。河生告诉他:老婆做缝纫,基本上没生意。女儿中专毕业,学的医药化验专业,却分配到农机厂,农机厂快关门了,没去上班。一个儿子在读中学。

于县长听了沉吟半晌。

走时于县长说:先让你女儿去县药品检验所做事,工作问题再慢慢来,怎么样?

许河生听了,不禁愕然。女儿早晚唠叨的,不正是讲的什么检验所才对口吗?于县长能帮上这么大的忙,这还了得。河生忙说:那就,真是太感谢你了。

于县长说:你一心一意作好这次大赛的准备吧,不要分心。厂里你不必去上班,我给你请了假。等一下我叫人给你送点钱来,把家里安顿好。

许河生心里一暖,这种被人关顾的感觉,可是从没有过的。

许河生送于县长出门,感激地说:我不会使你失望的。

于县长:我就要的你这句话。

许河生说:不就弄几条鱼么。

于县长说:钓鱼对于我,可比当县长还难。

许河生道:于县长你真会说笑话。

在门外于县长又说:据反映不少团队,用的都是进口的钓饵,你觉得我们要不要准备一些?

许河生道:白泥水库的鱼,吃的还是我们燕子江的水,照说那里的鱼爱吃什么饵,我还是比较清楚的。

于县长说:有人建议我作两手准备。不过我这人做事,不喜欢脚踏两条船,请师师为主,一切听你的。

许河生说:我尽量做好,你放心好了。

14.
参赛这天清早,在任县长和所有钓协理事来给代表团送行。代表团穿着清一色的运动服,背上还印了字。许河生觉得运动服空洞洞的四处进风,因他没长肚子,背上也没有肉。

有专车把他们送进赛场。先是各代表团团长去抓阉,然后集中听比赛规则。上午九点半一声锣响,大家赛跑似的冲进各自的阵地,争分夺秒抢时间。

于县长作为团长,可以到处晃。他见各代表队,一进入阵地便纷纷往水中搭“窝子”,各种粉末迅速融于水中,这是垂钓的第一步,先要把鱼儿吸引过来。于县长还看见各队队员在熟练地摆弄五花八门的钓具,无一不是高级之至。上的钓饵,也是五颜六色的进口料。

唯独自己的代表团,不如人家热闹。许河生没有往水中打“窝子”。他从袋里掏出几个如馒头大小的纱布包,用绳子系着,扔到离岸数尺的水里。他给自家队员钓上装的,亦是自制的面团。

于县长有些急。但有规定不能去赛区走动,更不许吵闹(怕惊走鱼儿),也就不能去过问了。

二会工作人员许河生替本团选手的钓竿调整好浮标,便退出了赛区。他来到团长身边,于县长问:你怎么不搭“窝子”?

河生道:县长你放心,等着看热闹吧。

开钓后的二十分钟,各队基本上没有鱼咬钩。陆续有人拉起钓竿,多是空的。

半小时后,鱼群被那些肯定是香甜无比的洋面包吸引了过来,只见各代表团的高手,纷纷得手,青草地上不时有鱼的蹦跳挣扎,赛场顿时热闹起来。

但瘦谷县的阵地依然寂寞。

于县长开始尚能保持大将风度,但见又过了十分钟,本团依然冷静,不禁就问许河生:怎么鱼就不关照一下我们?

许河生说:会叫他们出身汗的。

于县长不知他说的“出身汗”是什么意思。

快十点半了,许河生看见于县长开始拿手帕擦汗了。本团选手还只钓了两条小鱼,是远远落在人家后面了。

许河生问团长:你着急了?

于县长承认:是有点急了,看来土玩艺还是抵不过洋货。

许河生:应该也快到出汗的时候了。

正说着,于县长就发现自家的一位选手,用一个叫做炸弹钩的手竿,一次拉上来三条均有几斤重的草鱼,紧接着另外两位也拉上鱼来。以后的动作就令人眼花缭乱 了。选手们手忙脚乱从鱼嘴里剥下鱼钩,匆匆装上钓饵,刚甩到水中,就被咬住了,几乎没有了喘息的余地,屁股不但没工夫再沾凳子,连身后草丛里的鱼都没有时 间来收拾。仿佛所有的鱼都挤到他们脚前来抢吃似的。不出二十分钟,鱼就躺成一片白,覆盖住了草皮。

这个奇迹立刻吸引了大赛的主持者,纷纷把目光投向瘦谷县代表团的地段。左右两个团开始还对上届的末名投以同情的目光。而一瞬间,所有鱼儿均掉头离他们而去。见瘦谷县阵地一片繁忙,竟无心关照自己的钓竿,扭头欣赏起他们的业绩来。

两个小时的比赛结束,十一点半响锣。于县长和许河生朝他们的队员冲过去。只见他们三人,仰面朝天躺在草地上动不得,毕竟都是年纪不轻的人了。

一队员对团长说:于县长,你们带了内衣没有?我身上一根干纱没有了。

许河生对于县长说:我说了他们要出身汗的嘛。

比赛结果是显而易见的:瘦谷县夺得第一。其数量远远超出第二名,其差距叫人不敢相信。

正当其它团队试图来破解瘦谷县的秘密时,于热闹时,许河生已悄悄地将未用完的诱饵连同“窝子”,一并远远地抛向湖中。

15.
队友中有不少是于得水昔日一起干革命工作的老同志,他们缠着要于得水介绍经验。他被缠不过,只好说我们有一位民间钓者帮了点忙,聘他作的技术指导。大家都 想见见这位异人,但当于得水去寻找时,已经见不着许河生了。此时他已悄悄脱掉那鲜艳的运动服,躲到后山的茅草丛中美美地出着恭。

班师尚未回朝,夺冠的消息已如风快似的传到了诸钓协理事耳中。大家聚到钓协,为队友摆席接风,好好地庆祝一番,总算解了上届失败的窝囊之气。

许河生一时成了瘦谷县钓界的名人。人多嘴杂,七传八传,许河生竟成了能够呼鱼唤虾的奇人。有外县的钓友打电话给地区钓协,说这样的比赛今后是无法进行了, 因为大家与瘦谷县不再是在同一起跑线上。要么就封瘦谷县为名誉冠军,以后也不必再参赛了。听得这样的传闻,于县长甚是得意。如此说来,他退休之后总算还是 当了一回伯乐。

于县长言而有信,说了要重奖许河生的。其实重奖也是谈不上的,钓协系民间组织,一点经费亦为民间资助。于县长便利用个人余热,为许河生解决点实际困难。先是找有关部门,将许河生的女儿正式调到药检所,借口是解决学非所用的问题。

县里在闹市区建了个高标准的农贸市场,其商业店面十分抢手,市场尚未完工,一个空头店面指标就已被炒到三万。于县长在那里要了个店面给许河生:叫你老婆去 那里开个店,我看弄得好,一家吃用也就差不多了。就是自己不干,转租给别人,一月也不会少于千儿八百的。你呢,我看你们那个小厂也快差不多了,我给你找个 地方,办个退休手续,然后来钓协帮忙。你们工人,我看也可以退了。至于城市户口,你老婆就没有必要转了,你儿子可以解决。

许河生不知要如何感谢才好。

于县长说:你今后就带我做徒弟吧,教我钓鱼。通过观摩这次比赛,我看我现在真还有点激情了,钓鱼确实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许河生连连道:这算个什么事呢,这算个什么事呢?

正如那校长预言的,一直到九十年代,许河生五十多岁时才遇着贵人,时来运转。

16.
半月之后,一日有位西装革履的先生找到许河生寒舍,说想和他谈点事,请他去县城最好的也叫做宾馆的地方吃顿饭。许河生道:有什么事,你就在这里说吧,我没 工夫,那饭也就不吃了。那先生又劝了河生几句,许河生坚持不去,且有点不快了。那人没再勉强。一会又叫来个头发斑白的小老头。他向河生介绍说小老头是个什 么董事长。那董事长倒也爽快,开门见山说他想买下许河生的专利。

许河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什么叫做专利?

那人说:许先生你莫谦虚。

董事长见许河生确是民间艺人,也许真不懂何为专利。便说自瘦谷县奇迹般地夺得钓鱼大赛冠军后,他们从他们团队钓上来的鱼口中,取出钓饵(也就是窝子)作了 专门的化验和研究,研究结果证明,与目前国内使用的各种钓饵大不相同。它能如此强劲地征服鱼类,已达到了相当高的科技水平,属于了不起的发明创造。打听到 这全系许先生的贡献,故特地登门求访,想买下这个专利,今后批量生产,造福人类。

许河生好歹听懂了。想想比赛结束时他将余下的“窝子”全扔了,没想到死鱼口中会有残留,终究惹出麻烦事来。

许河生问:真要是像你们说的那么神,这个专利要卖多少钱?

董事长道:你开个价吧。

许河生:我又不懂专利。

董事长见许河生没有要价的意思,便说:十万元,怎么样?

许河生摇摇头。

二十万。

再摇头。

那么就,三十万吧。这个价封顶了,再也没余地了。

许河生道:这钱我拿不到。

董事长:那你摇头是……

许河生:是因为我拿不到。

董事长不恼,苦口婆心引导道:许先生,你想想,三十万在你们瘦谷县,可以买下半条街呀。

许河生道:我何尝不想发大财呵。只是老板,我不能骗你们,我们搭的“窝子”,无非就是点菜油渣饼粉末什么的,真没有什么新招,信不信,由你们。

说到这,许河生再也无话。

两位衣冠楚楚的外地人见许河生针插不进,水泼不入,只好悻悻告辞。

这事许河生将其悄悄埋在心底,没有对家人讲,也没有对恩人于县长讲。

17.
现在追溯起来,瘦谷县城钓鱼成为一种时尚,是在九十年代,确切地说,是瘦谷县钓鱼协会在地区夺冠之后吧。

这个时候的钓者,不再局限于退休干部,一大批爱好者是在岗职员和市井居民。大家的目光也不局限于城郊的一些精养鱼池,一是那里的鱼太贵,工薪阶层钓不起,二是县纪委三令五申不许公费请钓,有党籍干籍的人一般就不敢冒险了。

大家一窝蜂拥向许河生们曾经大显神通的白泥水库。那次大赛的成功无形中是要影响和造就一批爱好者的。那里只需一天每人伍元钱的门票,任你发挥才华,钓走多少也不另计价。且容它个万把几千垂钓者还难见人影,几十平方公里的水面可供你尽情表演。

每逢周末,瘦谷县汽车站开辟专线,组织十余辆大客车送人到白泥水库,傍晚又派车队专程来接人,市场经济促成了这个方便。大礼拜的两天时间,每日有上千钓者来此垂钓。因为热闹,钓协的理事们也加入了这个行列,而且会员发展得非常迅猛。

钓协会长于得水亦随大流,带头反腐败,与民同乐,坐公共汽车,自己掏钱买门票和广大群众到白泥水库钓鱼。五十挂零便办了退休手续的许河生常常陪着他。当然 现在堂而皇之出外钓鱼的许河生,不再是依靠弄鱼来解决温饱问题了。那几十年辛苦因一昼之间的扬名而划了个句号。如今去钓鱼,感觉如大家一般,有了一种消磨 闲暇的味道了。

许河生曾被传为神话般的人物,但以后和大家一起去白泥水库钓鱼,表现也不过如此,和大伙不相上下。有时收获十来斤,有时也只钓得三五尾,是浩浩荡荡的队伍中平常的一员。

有人怀疑许河生当初是否真的那么神。有人干脆就央求许河生什么时候再表演一回绝活,哪怕只十来分钟,让大伙也开开眼界,许河生对此笑而不答,表示沉默。催急了,便说:我哪有什么绝招?碰的运气。

后来恩人于得水私下里问过许河生:你是不是像有人所说的,使了灵丹妙药?那一场比赛,会是那么个场面,我是无法说服自己的。

许河生不忍心再瞒恩人,便满足他的好奇心,说:弄鱼确实有药。还是我十几岁的时候,老家河边有个老弄鱼的见我常和他作伴钓鱼,便教了我一个方子,说这个方 子,轻易是使不得的,你今后万一混不下生活了,方可以拿出来使的。这个方子是绝药,放下去,可以把一口塘里的鱼钓尽。但凡事都不可做绝,你把鱼弄尽了,你 的阳寿也就尽了。这个方子教你,是活命,糊口,绝不可拿它发财贪富。我答应了一定按他老人家说的办,他就教了我。这个药,我也只用过一回,就这次比赛。从 此以后,恐怕再也不会使了。

于县长听后,感慨很多,觉得那民族厚土、村野之间,竟深藏着才华和道德都如此之高的人物,不可等闲视之。
不由得对木讷呆板的许河生有了几分发自内心的尊重。

他问河生:你会把你的药方传给你的儿子吗?我们这乡下,好像有什么绝活,讲究个一线单传,或传男不传女的。
河生说:不!这种东西最好是别流传于世。我也不晓得我的儿子今后会变成个什么。

于县长问:你这么超然,不愿杀生,那么你怎么还喜好钓鱼呢?

许河生:毕竟鱼活着是给人吃的,我只是不想把事情做绝了,这是两回事。何况,现在的鱼越来越少,燕子江里快绝种了。还要用绝药,就没良心了

于县长:对,对,你这个观点挺有辩证法的,生态也应保护。

半年工夫下来,于得水觉得他已经爱上钓鱼这份娱乐了。他以前干革命工作把身体拖垮了,失眠、肠胃不好、血压高是他的养身病。自从学会钓鱼之后,这些毛病不 知不觉便好了,对付血压也只需服用维持剂量。清早出门去赶汽车,在水边常一呆就是一整天,经常天黑才进门,有时还要亲自剖鱼。累了一天,一摸上床便睡死过 去,从此扔了失眠的痛苦。去白泥水库钓鱼,一般是自带一壶水,中饭是面包、卤菜。或者到水库附近的老百姓家里要点开水,泡碗方便面马虎对付。如此一个中 餐,反而把胃调教好了,真是怪事。于县长细细总结:适量运动加上乡村的新鲜空气以及被鱼调动的好奇,大概是治病的良药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于得水以 其切身体验,觉得大力开展好钓协工作真是一件功德圆满的好事。据他所知,许多老干部的药罐子都是钓协帮他们甩掉的。就从节省医药费这个角度出发,政府也应 该给钓协设专项基金才对。

18.
有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于县长和钓坛高手许河生接触多了,日渐竟也受了他的感染。比如许河生是比较蔑视高级钓具,索性不用钓竿的。日久于县长学得一 些功夫,也无需用钓竿,竟一挥能拉上大鱼来。这时他方真正体会到“只要功夫深,棒槌当得针”的夸张不无道理。功夫到了一定程度,即可举重若轻,挥鸿毛即重 于泰山。在如今看来,一套套钓具带着,尽管威风豪华,不过是一份累赘而已。如许河生那样,将钓丝置于信封内便可闯荡江湖,是何等的潇洒。就如武打片中那些 武林高手,只需一双空手即可打遍天下,兵器已成累赘一样。

村野高人许河生常是将钓丝的一端就缚于大脚趾上,以草帽遮脸,美美地躺在青草地上,打着呼噜。待鱼儿上了钩,脚上有反应,再作处置。于县长在一旁看着,甚是羡慕,竟能在如此的环境中倒地便睡,又能在如此微弱的触动中清醒过来,也算得门本领了。

我真羡慕你能睡。于县长说。

许河生道:你们是操多了心的人,自然睡不好。失眠是富贵病呢,我们想失眠都没有资格。

于县长说:真是奇谈怪论。

许河生道:其实睡觉,只要你全身放松,什么不想,就睡着了。不信你试试。

于县长便按照许河生说的,也以草帽遮脸,倒在草地上,让脑子一片空白,想象着蓝天白云,碧水微波的无比开阔纯净的景象,竟也真能很快进入梦乡。

待他醒来,鱼已拉走了他的钓丝和钓钩。

钓钩钓丝的损失微不足道,他能在如此的环境中美美地睡上一觉,真是人生巨大的收获。他高兴地告诉许河生:我成功了。你又当了一回我的师傅。

于得水回家去说起自己能由曾经的一县之长升华为能在草地上睡觉的村野神仙的经历,一家人无不为之动容。看着他因钓鱼以来吃的粗粮,坐的大班车因而打磨得硬朗结实的身体,大家更是高兴。他辛劳大半辈子,染了一身病,家人是多么希望他晚年幸福,无病无灾呵。

为钓丝钓钩不至在睡着后被鱼儿拖走,于得水也悄悄仿他“师傅”的样子,将钓丝缚于大脚趾上,在疲惫时,倒头睡去。

但这却酿出了大事!

19.
某日在一旁钓鱼的许河生过来看望于县长时,只见水边漂浮着一顶草帽。

许河生顿感不妙,忙四处寻找于县长。问大家,言都没见他。

这晚上车,大家再次清点人数,叫着于县长的名字,仍不见。许河生说可能出事了,叫大家去找找。于是大家都推迟上车,沿着山坡水边,凄凄地呼唤着于县长的名字……

一个星期之后,白泥水库的水面上浮出两具尸体,一具是于县长,另一具是一条大约有二十斤重的鲤鱼。那根钓丝,一头锁着鱼头,一头缚在于县长的大脚趾上。

尸体捞上来,许河生挤过去看,见于县长脚趾上打着的是一个死结。

怎么可以打死结呢!许河生心里说着这话,脑壳里当即“嗡嗡”作响,就人事不省地倒在地上。

可敬的老县长走了,终年六十六岁。钓鱼协会为他举办了隆重的丧事。

谁也不曾想到于县长自缚钓丝而亡与许河生有关。但许河生觉得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想他怎么就没有发现于县长也会学他这个懒样呢?这又不是什么雅观的动 作。而他竟没有告诉他只能打活结不能打死结的。要知道:一条七八斤重的鱼在水中的力量,足可以和岸上的人斗狠呢。那么大的一条鱼,一下就可把人拉下水去 的。

于县长死后,许河生就再也不想钓鱼了。而且从此看见鱼,就不舒服。更是不敢吃鱼,闻到鱼腥气便要赶忙躲开,不然五脏六腑都会呕吐出来。他感情甚深的钓鱼协 会也不再去了,平日要是在路上碰到钓友,避而不见或老远就躲开,他不想再回忆和谈及有关钓鱼的事。和七十年代一样,许河生又变成了半个聋哑人,听得见,不 说话。



※ 最后修改者:nunia, 修改于:2008-06-11 11:41:53 ※
※ 来源:Unknown Friends - 未名交友 http://us.jiaoyou8.com ※
[版面] [按主题显示] [引文评论] [评论 [上篇] [下篇
 
   

回本主题 - 俱乐部家页 - 版面

关于我们 - 联系我们 - 服务条款 - 隐私权政策
© Unknown Space , since 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