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辉与梁漱溟先生的清晨对话 zt - 未名交友--(www.jiaoyou8.com)

清晨，天色未明，山腰的亭子，盘腿席地。
   尚有星星，如一豆灯火，高远于空。
   1、
   梁漱溟（以下简称“梁”）：在人生的时间线上须臾不可放松的，就是如何对付自己。如果对于自己没有办法，对于一切事情都没有办法。
   林辉（以下简称“林”）：很多人沉醉于自己的无奈，放纵自身的散漫甚至下坠，在恍惚中竟获得悲剧的自我幻觉，而生命的前进，所谓“以往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就在于他在“忏悔、自新”基础上的自觉行动。
   2、
   梁：人类之可贵在其清明自觉，人类之可怜在其不能清明自觉。
   林：所言极是。先生之重点在于“自觉”上，而我认为，一旦获得一种“自觉力”后，重点在于“清明”。“清明”是内心的澄澈和生命的圆满，或者是朝此的努力与净化。人类历史上，不乏自觉之人和集团，人类之各群体亦各有不等程度之自觉力，独裁政权亦有独裁之自觉，而若失去“清明”之根本与大境，则不知是喜局是悲局。
   3、
   梁：儒家的立志与佛家的发心其精神意味则不同：佛家是原谅与悲悯，而儒家则是刚正的态度。
   林：先生自佛入儒，倘没有先前佛家般之原谅与悲悯，何立先生非凡之儒家刚正？故柔中之刚，悲中之喜乃刚正之刚正。
   4、
   梁：越聪明的人，越容易有欲望，越不知应在哪个地方搁下那个心。自以为有志气的，往往不是志气而是欲望。
   林：您说的就是若我般之人，也暗合先生之自省。欲望本没有错，问题交集于一点，人生只有一次，且如此短暂，欲望太多而不集中并化为内觉，则人生将被欲望所分解直至撕裂，志气要看它是否饱满是否有大空间，否则志气延续的越长，悲情之绪越外露越浓，是为另一种恶欲。很多时候，人为志气所狂，实不知这志气是正是邪，是梦是实，一生被这梦般的邪志所鼓舞，自以为修了正果，而实际上并无分值甚至祸害菲浅。要在全人类实现共产主义的志气不可谓不大，多少人为之献出了生命，这类志气本质上也是恶欲。
   5、
   梁：一切罪过皆由懈惰中来。
   林：一切懈惰皆罪过。
   6、
   梁：无反省则无领略。
   林：对四季、自然、天地、宇宙之领略，在乎对人自身之反省。对公共服务如不反省也则无领略。
   7、
   梁：没有较高尚的朋友，在社会上自己不会被人看高一点。能不能有较高尚的朋友，那完全看自己的情感志气趣味如何。
   林：所谓物以类聚，并因此相互影响。交友之泛滥，并不会获得长久之荣羡，只会损害自己的生命，更何谈提升与力量。高尚的朋友并非你交往来的，实际上，你有多高尚，便能交到多高尚的朋友，生命是一种对流。一个政府也一样，在国际上是否有高尚的真朋友，也是衡量本身是否高尚的标准。
   8、
   梁：学问贵能得要。
   林：得要者，得生命之妙与智慧之根也。
   9、
   梁：我讲话好绕大圈子，实则我没有法子不绕大圈子。
   林：（颔首微笑）
   10、
   梁：和人打交涉，相关系，有一个根本点，就是：必须把根本不相信人的态度去掉。只有从信任人的路上走去，才可以开出真正的关系和事业的前途来。
   林：伪实用主义者将会选择信与不信，而殊不知信任人，乃是内在生命的一种强大，大凡不信任，往往是由于自身的脆与弱造成的。独裁政权老是疑心人家要推翻它，要让更多人因言活罪，不肯信任自己的公民，便也是这种脆与弱造成的，也不可能开出和民众的真正关系，不可能有执政事业的前途。
   11、
   梁：智慧的优长或贫乏，待看真冷静与否。
   林：真冷静是大智慧，大冷中有大火。
   12、
   梁：怎样是有勇气？不为外面威力所摄，视任何强大势力若无物，担荷任何艰巨工作而无所怯。
   林：孟曰浩然之正气，此乃抵御之勇，老曰清心寡欲，此乃僻静之勇，庄曰天地至乐，此乃生命之勇，无数先烈乃刚毅之勇，信徒先知乃受难之勇。大勇盖不止于此，乃容纳了宇宙、人情、动静、时空、现实、未来的虚无主义之纯勇。独裁者同样不为外面威力所摄，视任何强大势力与民声若无物，这是可耻之勇。
   13、
   梁：天下事每每相反而实相成。
   林：类似于“反者道之动”。然先生所言更含现实之包容与嘲讽。若当今意识形态之钳制、民众之压抑披难，深到极处，溃其根堤。
   14、
   梁：合作的根本，即在于情谊相通；情谊相通，必彼此互以对方为重；唯有情谊才可促进人类的好生活。
   林：人终归为人，再所谓“出世”的人须重情谊，包括血缘之情谊、共事之情谊、偶遇之情谊、道义之情谊。而现实中之合作，志同道合是基础，情谊相通方融洽。放之海外民运诸公亦然，志同也道合，若情谊相通，则合久合深，反之则合裂至道歧。
   15、
   梁：只要是肯出力替社会负责的人，我们都尽量帮助他。
   林：想起基督徒之间的互相帮助，众人皆羡慕。如你已是基督徒，那么为什么要互相帮助呢，皆因均为上帝的儿子，而上帝的儿子栖居在哪里，在大地上，在社会中，由大地始方至天堂。如你非基督徒，那么也应帮助肯出力替社会负责的人，他的负责实际上是替你负了责。
   16、
   梁：较大的真理是错误很少，最后的真理是错误的综合。错就是偏，种种的偏都集合起来，容纳起来，就是真理。真理是通天下之见，是一切对或一切错误的总汇。最有高明见识的人，才是最能得真理的人；他对于各种意见都同意，各种错误都能了解。
   林：逻辑学家自然很能明白您的意思。很多人把真理看成了一条线，或以为是有形的字句，是所指的、先在的，实际上当我们说真理时，都是说着自己心中的真理，包含了在前人经验基础上形成的真理的“影子”。在现实生活中，真理就是宽容，在现实政治中，真理起步于正义、自由、民主。
   17、
   梁：成功是什么呢？成功是巧，是天，不是我。失败是什么呢？失败是我，是我的错误，我有缺漏。
   林：想着成功而没有付诸踏实努力的人必失败，常检省自己的错误、缺漏的人必成功。人生最大的失败莫过于老想着成功而同时老犯着错误、存着缺漏。
   18、
   梁：逐求是世俗的路，郑重是道德的路，而厌离则为宗教的路。
   林：世俗的路就是道德的路，也是宗教的路，那些悟得真缔的人把三者及其它都融化了，从而也不再有独立的逐求、郑重、厌离。有少数人虽然程度不至于此，但也基本上做到了一些，比如逐求商业的成功，坚守商道与人道的原则，缺席虚华的包装与攻关，空闲时转向自然与内心的自省；比如逐求民运的发展、郑重心中的理念、厌离权力的中心；等等。
   19、
   梁：所谓健全心理，是沉着有力的、统一的，不单有感情，而且有理智，有意志。由此健全心理发出来的念头，才有力量，才是自由的、统一的。
   林：健全心理，或谓健全人格，生命的歧途不在于在某个方向上走过，而在于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革命、醇酒、妇人”，可追求，而不可迷恋，因为真理也存在于这三者之中，但远高于这三者和它者。所以真正的力量、自由、统一来自于人格的空间、韧强与放松。
   20、
   梁：道德是生命的和谐，是生命的精彩，是一种力量，没有力量不成道德。人之趣味高下，即其人格之高下、道德是最深最永的趣味。
   林：我明白您所说和未说。
   21、
   梁：道德是人生的艺术，亦是我的生命与社会其他人的生命的和谐。不乐就是不道德呀！
   林：对哲学家来说，基本上可认同您的话，毕竟这也是一种愿望。从社会窄义的方面看，道德是有其界限的，太多的苦难出自界限的一点点区别，所以要包容、求同、融新，从窄义的道德跨入广义，也就是从窄的人生跨入广的人生，才有真正的快乐。
   22、
   梁：乐不难，乐之后不苦难。
   林：乐中有苦，方为乐；苦中有乐，方为苦。苦乐难分，无小苦小乐，有大苦大乐，秉持苦乐中的澄明难。
   23、
   梁：奋勇之后继续难。
   林：奋勇之后无继是为勇，奋勇后继续是为智。先勇后智成大勇，先智无勇为小智。是故奋勇之后继续非得先自省、提升不可，奋勇之后能否继续也就是生命的力究竟有多强，难在此，而非主观、意气之使劲。
   24、
   梁：生命与生活，在我说实际上是纯然一回事；整个生命的本身是毫无目的的。
   林：生命本身是自在的，在生命具有表现力的时候促使生命有了“目的”的幻觉。对于人类的整体生命来说，也是没有目的的。但生命中有一种外来的嵌入生命深处的力，会决定生命怎样走向兴盛与消亡。
   25、
   梁：创造可大别为两种：一是成己，一是成物。
   林：成己即成物，成物多少也成己。因成己是需要更多内力的，成物则夹杂了很多外力的偶然性。所以世人应沉静勿躁，成好了己成物容易，成好了物要好好成己倒难。
   26、
   梁：人类文化一天一天向上翻新而已，自然是靠外面的创造；然而为外面创造之根本的，却还是个体生命、内里的创造。
   林：有一句广告词叫做由内而外的美丽。诸公在努力创造外部世界的同时，且不可忽视个体生命内里的创造，内里的创造衰退甚至枯竭了，外部世界的创造只能请你歇歇手了，否则将是一种危险。也所以，民运人士、维权人士须关注自己个体生命内里的创造。
   27、
   梁：教育就是帮助人创造。
   林：想象力和创造力，是人类不再是天使后失去的两个翅膀。我们应努力倡导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的环境，便是要让人类离天使的距离更近些。而当今社会的教育，从政治制度层面出发，全方位的扼杀创造力，要让国人永远失去这对翅膀，慢慢的，这长出翅膀的部位萎缩、功能封闭，到时候就是让你长也长不出，这样扼杀对具有原罪意识或根意识的人类来说，意味着将以接近魔鬼的方式最终反抗魔鬼。
   28、
   梁：民族自救运动之对固有文化起反感，没有法子不这样。开头大概非起反感不可，慢慢地再折回来。这原因就是我常说的，中国文化到了清代已僵腐，内容很不行，完全失掉了中心信仰——人类精神。但过些年总会渐渐明白，中国固有文化是深不是浅，是成熟不是幼稚。
   林：那些全盘否定中国固有（传统）文化的人有阅读上、认识上、或人格上、功利目的上的问题；人类精神不是说建立就建立的，也不是谁树的概念，是千万年来自然形成的，是各个地方、民族的人文积淀、交融成的。由于受到东方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和现实政治的影响，确实需待时日，但诚如所言：过些年总会渐渐明白。其中有精髓，有我们的生命的部分。
   29、
   梁：中国问题已十分严重，怎能不着急！可是心急的人，决不会发生觉悟。完全玩痹的人自然也不行。这种觉悟恐怕不在大江及沿海地方，大约先在内地发动，要比较从容一点的人才可以见得到，真力量要从乡村酝酿出来。
   林：不是先在内地的问题，而是必须要深入到内地才可，深入到乡村方成。先生的心态很好，这是现代民主运动所应有的心态，你在70年前就有了。
   30、
   梁：中国不像国家，而只是一个社会，是一个文化体。同时因为理性发达的结果，所以种族之见少，而天下一家之意多。
   林：冯友兰先生之观念和您差不多。究其根源实出自中国古代对“天下”的文化建构，随着人文时间的厚重积淀、发展，产生了一种文化上的自我释怀。种族之见另外还多多少少和汉族在这片土地上的优势有关。
   31、
   梁：要紧的是做训练民众的功夫，预先奠定文化自卫的心理基础，用不着预先存一种狭隘感情的仇恨心理。要培养其理性，使其头脑开发，问题来了，一指点就明白。
   林：或谓之启蒙。不仅是自由民主、公民意识的启蒙，更要有文化心智上的启蒙，达致先生所言“头脑开发”，而不仅仅是知道我可以拥有什么、对方怎样是错的，要从获得知识走向获得思考与灵性。这样，启蒙才是为了不启蒙，否则需要不停的、新的甚至可能是重复性的启蒙。
   32、
   梁：人类社会的组织制度，也是要渐次的才能介入于一种合理的安排，即渐次的把理性开发出来。而能帮助理性开发的，则是经济。
   林：这种渐次的合理是需要深入民众心灵的，需要整体素质的提高。反映在社会领域，是需要不停地改良。经济的历史作用是潜在的、长期的。
   33、
   梁：要想一个新制度成功，非从造成新的事实上着手不可。
   林：先有实后有名，这样的名就可以长时间不变。当然也有先名后实的，但名往往不符实，或实不符名，就是这样，实也是先存在的，只不过有了名后，大家更确认那实就是名所指之实了。
   34、
   梁：谁要解决中国问题，谁都得做农民运动；农民问题要放在中国问题内来解决，而中国问题天然不是斗争可以解决的。
   林：于是诸如毛泽东等，便也急着做农民运动，但毛泽东实质上的失败（抛开主观因素不说），就是没有把农民问题放在中国问题内解决，他所理解或表达的中国问题没有触及到真正的问题，中国真正的问题在于文化与生命的问题，也是历史的遗留问题，绝不是靠外在的暴力所能解决的。
   35、
   梁：大约在中国农民运动中，应以合作运动为主，合作不应单属于经济的范围，好多事情都可以合作。合就是和气，作就是创造。
   林：如今的中国农民很难成合作运动，原因盖源于中共对伦理、文化的践踏，好多事情都可以合作，却合作不起来，因为心已被扭曲。合作的新意我深表赞同，如果合作不能创造，不能在和气中创造，而仅仅为了利益来固守什么抗衡什么或者获得什么，那样的合作只能是短暂并隐藏很多分裂、斗争。
   36、
   梁：一切罪恶，都不在个人，而在社会。
   林：虽然有人会从字面上理解不以为然。但是个人的力量总是微弱的，个人也总是社会大环境的一份子，个人在社会面前总是弱势。同时，为了减少罪恶，更要从个人做起，这样社会的罪恶会更轻。对于一些犯下民事、刑事罪行的人，我们不要总想着惩罚和口诛，这罪恶的根源在社会；不断发生的群体性的官僚腐败，同样罪恶在社会（制度）。
   37、
   梁：在我觉得，（政府）对中国的念书人是很容易办的，让他的气可以尽量发泄，这是消极的一面。积极的一面，就是他越急躁，你越开诚平坦，袒露胸臆。不过，这须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在你心中当真没有对不住他的地方，没有说不出的话。
   林：就是因为有太多“当真对不起的地方”，甚至是罪恶，所以无法开诚平坦、袒露胸臆。开诚平坦、袒露胸臆对于中国人来说又是不容易的一件事，于是更加地罪恶。是在恶性循环中上升至爆破呢，还是渐渐地良性着陆，即使是出于政府的权力自私来考虑，也应该考虑到长期但已不远的结局。
   38、
   梁：对于群众则较难，因其机械性较大，但除去以你自己（政府）的和平，去制他的不和平外，更无好法。
   林：暴力对待群众的诉言和运动已经司空见惯了。以真正的不和平来对付群众的无奈“不和平”，那最后只有把自己给抛弃。还是李世民说得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谁叫舟也是水的一部分啊。用现代的话说，就是权力来自于民众，那不是给你的权力，而是委托给你的，不要以为是自己抢来的，就可以挥霍，大凡那些抢了财物而后挥霍暴戾的都没有善果。
   39、
   梁：人要试而后用。试一次不见有把握，但不试则更不妥当。
   林：所以权力也要试而后用，权力的试就是要采取正当竞争的方式并有制约的制度。在竞争中让他接受了权力不见得有把握，不见得就能把社会、国家真发展好，但不试则更不妥当。企业、单位用一个人尚且如此，何况政府权力之委托。
   40、
   梁：必志趣相投才有结合的可能，志趣相投，即志同道合，即同有志于人生向上的人。
   林：向上是根本，掉队的可以到下一梯队或注定分离。若向下，则会被所谓的志趣相投所最终淹没，上演“人吃人”，即互相被毁灭，初为合，后为地狱。人生不停向上，是一件难事，但唯有向上，才不至于向下，世界是不停旋转的，山重水复，景象变异，豁然之壮丽才可以不停地向你平静展开。
   41、
   梁：问题本是时时延续着的，而且扩大着的；奋勉创造亦要时时持续着才行。一时的兴奋没有什么用处，要紧的是能沉着持续！
   林：细水长流汇入海，猛雨成塘总干涸。学会把生命的容量一点点地扩大、延续，并适当地运用节奏，这样终能达成大事。
   42、
   梁：现阶段的经济制度，不是人合力对付自然，而是人与人间剧烈的生存竞争。彼此的力量，用在对付“人”的上面太多了。
   林：人祸大于天灾，内耗强于外扯，专制下的经济更多是把权力提前参与到社会资源的争夺甚至掠夺中去，以权力本身的金字塔来进行金字塔式的资源分割。
   43、
   梁：独身主义者之所以反对男女之事，乃是反对自己忘记自己的完全，失掉自己的完全。
   林：“完全”不是固守于形，而是内持于心。若能在其中得到真正的快乐，那也是好的，为什么非要不独身呢，这种非要不独身也是固守于形。
   44、
   梁：一个人不单有一身体，各人还各有其宇宙；而彼此的宇宙互相联通，大家在我的宇宙中，我亦存于大家的宇宙中。
   林：没错。宇宙本身是无限的，如果宇宙不是指一个实体。每个人自身又有很多个宇宙，并无大小、从属之别，这很多个宇宙其实也正是别人的宇宙，所以要让这自身内的宇宙互相联通，这样才能真正与大家的宇宙联通。
   45、
   梁：人类的最大长处，即在其头脑能冷静；头脑能冷静才能分别计算，这就是理智。但人类之最大危险亦正在此，即在其心理上易流于阴冷。
   林：冷静而不闭滞，计算而不算计，无为而为，不为非无。
   46、
   梁：艺术就是离现实远的意思，太现实便无所谓艺术了。
   林：所谓离现实远就是非常态，非常态源自常态，所以太现实的无所谓艺术，伟大的艺术作品不可能无现实。
   47、
   梁：音乐可以变化人的心理，激励人的人格。我觉得中国之复兴，必有待于礼乐之复兴。
   林：中国之复兴，必须有礼乐之复兴而不止于礼乐也并非旧礼乐。
   48、
   梁：你看所解决的像是眼前事实问题；然此事实，却是从很远的历史演到眼前的。其历史背景愈深远，其被决定性将愈高。
   林：说的很好。中国当今之诸多问题就是如此，也故解决当今诸多问题非一般之难，去其表容易，而根未纳新，将有另外的表再出来。对于一些重要的事、急要的事，也是要根表同治、内外齐发力。譬如中国之民主制度相信不久将到来，但公民社会的自由、幸福将需要更长的时间，社会环境中的阴暗和专制尤其是人内心、人格中的专制利私将延续更长。
   49、
   梁：西医是走科学的路，中医是走玄学的路。
   林：玄学是一种理想，科学是一种实践，但在理想的玄学中有人性的实践，在实践的科学中有人类的理想。
   50、
   梁：以出家的精神做乡村工作。
   林：以超脱的境界做实事。
   51、
   梁：一个人很容易一阵明白，一阵糊涂，明白时很容易明了他的责任，糊涂时便恍惚忘记了。这只有常常提醒自己，要问出一个很真切的心来，如果真想干，那么应该很深沉的内决于心，虽有时糊涂恍惚，也可觉醒的。
   林：一阵明白、一阵糊涂，这便是没有真正的明白。孔曰三十而立，这“立”着实是明白的意思，先有明白，后有不惑。今社会之复杂远胜于昔，三十能明白的人太少了，象我三十时还只是一种模糊的明白。
   52、
   梁：儿童的优点，在于根本胜过成人，当他对付某件事情的时候，他是以整个的真的生命力量去对付。
   林：生命无大小，有真与不真。在成人的时候，如仍能以童真赴诸事业、融合世界，那是一种自觉的大力量，所以，儿童有心而无力，成人杂心而失力。
   53、
   梁：学问必经自己求得来者，方才切实有受用。任何一个人的学问，都是出于自学。
   林：自学的最终目的是要出得“原生”的学问，亦即思想。中国当代多学者，少思想家，主要在于在自学的过程中贪婪于收割知识，而不是寻找、融入、化新知识中的光芒。这种光芒说到底就是人的认知之外世界对于人性的提醒与暗示。
   54、
   梁：生命者无目的之向上奋进也。所谓无目的者，以其无止境不知其所届。
   林：遨游四海不得其穷，在无穷中获得人生的当下真义和幸福。
   55、
   梁：什么是哲学的道理？就是偏见!
   林：所有的一切都是偏见，人类也只是浩渺世界中的偏物。而伟大的哲学家之伟大处，就在于他以这种少见的偏，成就了人类的独立性。
   56、
   梁：学问是什么？学问就是学着认识问题。
   林：只有学着去认识，连“认识”本身也是学着认识。如若政府也能以这样的谦怀看待自己、对待别人，则和谐会多一点。
   57、
   梁：修养是对于生命本身的认识。认识人类的生命，而使生命之力量增强，我想这便是叫修养。
   林：认识人类的生命，而使生命之力量健康成长，这便是修养。
   58、
   梁：丹麦的复兴，就在于他们的民众教育能把农民精神活泼起来，而民众教育则主要的是诗歌与音乐。
   林：在中国，同样的要能把民众精神活泼起来，这其中专制当然是要不得的，除了废除政治专制，同时要加强心灵教育、智性教育，其中诗歌与音乐自然是极其重要并有效的。1949年以后，大陆的诗歌与音乐教育相当的落后，官方的所谓诗歌与音乐教育只是“控制下的娱乐”或“愚民的垃圾”，那些真正指向真善美的诗歌与音乐无法得以在公众层面上推广。如果一个人的心灵真的爱上那些美好、优秀的诗歌、音乐，那么专制的任何谎言都失去了效果。
   59、
   梁：我们生在今日谁都推脱不了这责任。
   林：历史由每一个人构成。
   60、
   梁：对于道理越看得明透越觉得无甚话可说，还是一点不说的好。
   林：那么，就沉静吧。沉静之后会说出质地更明透的。在不愿意疯掉之前，我们不得不有时候开口。
   *这个“对话”肯定是虚拟的，通过这样的文本模式表达“人生的省悟”，梁先生的字句绝大部分是我从其约70年前（1931－1935）在山东从事乡村建设时与学员的朝会讲话上挑出来的，或有形式上的不贯，或有内容上的微歧。请梁培宽先生见谅。
   2006-5-9于杭州
(与梁漱溟先生的清晨对话全文完博讯www.peacehal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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