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期  2006年4月28日 星期五 主办:未名空间(www.mitbbs.com) 未名交友(www.jiaoyou8.com)

暴力史 13-15 作者: leftmind 来源:未名空间

风再起时 8-12

作者: urbandweller 来源:未名空间
疼痛的边缘(一)下 作者: nami 来源:未名空间
夜 归 作者: ppang 来源:未名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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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 暴力史 13-15

作 者 : leftmind

来 源 : 未名空间

 


暴力史 13 
 

   “ 我去看看去。 ” 千月的好奇心实在无法抑止,没等姚印回答,起来就走过去了。

    千月走到女子的身后,那女子背后看身形果然挺高大,扎住头发的是根鹅黄色的缎带。 “ 象! ” 千月在心里对自己说,想要开口,不知为什么,竟然有点紧张,踌躇了一下。

    这边满桌子的人都不说话,全看着千月的背影。千月过去后没有直接发问,而是在那女子背后站了几秒钟,然后好像开口问了句什么。那女子应该是回头了,不过因为千月挡住了众人的视线,所以大家什么都没看见。然后, “ 啊!!! ” 千月尖声大叫, “ 井襄,真的是你!!! ”

    嗓门实在是太高了,整个餐厅的人全都看了过去。千月手舞足蹈,没等那女人站起来,就抱了上去,又轻轻跳了几下,乍一看,倒像是医生在试图把一个突然昏倒在椅子上的病人拼命抱起来。

    然后千月放开那女子,开始长长的疑问句: “ 井襄,真不敢相信啊!!怎么会是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呢?!你这些年都在什么地方?你过得怎么样? ……”

    金井襄也没站起来,轻声说了句什么,千月的嗓门低了下去,这边完全听不清了。金井襄坐着,千月站着,她们就这么聊了三、四分钟,最后,千月才象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冲这边指了指,又转回去看金井襄。然后,金井襄就站起来,两个人一起走了过来。

    走了几步,金井襄想起什么,对千月说: “ 稍等一下。 ” 她站住了,把手里的包递给千月: “ 帮我拿一下。 ” 双手在脑后找到缎带的一端,扯动,头轻轻的左右摆了一下,满头黑且浓密的乌发没了束缚,洒落下来,在餐厅乳白色的灯光下,黑的稍微有点刺眼。黑发轻轻在金井襄的肩头震动了两下,这才静止不动。她从千月手里的小包里拿出一面小小的圆镜,照了两下,侧头问千月: “ 怎么样? ” 千月看她一眼,闷声闷气的说: “ 别逼着我夸你! ”

    然后两人一起向姚印这边走过来。每个人都注视着金井襄,除了崔浩男。其中感觉比较敏锐有艺术敏感的几个顿时觉得千月的描述不是那么完全 —— 金井襄的面貌其实给人的感觉多少有点像北地十二月份下午一点钟屋檐下的冰凌,沐浴在淡淡的阳光里,透明,但是依然有三分冷冽。

    姚印看着走过来的金井襄,站了起来。走到桌子的远端,金井襄没有继续走到姚印跟前,而是停在了为上菜而空出的位置。两个人互相注视片刻,彼此打量对方。井襄眼角有点浅浅的皱纹儿了,不过她还是她,眉峰山聚,眼波水横,依然是那有点儿冷冽的,如玫瑰盛放般的容颜。

    “ 印子,多年不见! ” 金井襄开口了,是那种稍微有点沙哑的嗓音。 “ 多年不见! ” 姚印说, “ 你还好吧? ” 金井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 “ 听千月说你要结婚了?恭喜你! …… 哪位是准新郎倌儿啊? ”

    “ 啊,给你介绍,这是崔浩南。 ” 姚印指指旁边。崔浩男站起来,先低头把两粒扣西装的上面一粒扣子系上,才抬头说: “ 你好! ”

    “ 崔局你好! ” 金井襄说。

    “ 什么? ‘ 崔局 ' ?! ” 千月反应比较快, “ 你们认识? ”

    “ 我们是同事。 ” 崔浩男说。

    “ 同事!井襄,你也在公安部工作? ” 千月下意识的问,然后才看了一眼姚印,两个人眼里都是惊讶和疑惑,她们当然知道,金井襄一直到失踪,都是个电子工程师。

    “ 公安部 ” ,金井襄低声重复了这三个字,又看了崔浩男一眼,忽然笑了。百媚横生。顿时,每个人都对千月刚才那段关于 “ 狐狸样美女 ” 的论述有了最直观的亲身感受。

    “ 我和崔局在同一个单位,不过,同事算不上了,论级别,崔局是我上级的上级的上级。 ” 金井襄微笑着说,顿了顿,又说: “ 崔局恭喜你!能娶到印子这样的女人,对这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很幸运的事! ”“ 我很清楚这点。 ” 崔浩男慢声说,也笑了, “ 看来我这次运气不错! ”

    姚印一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问: “ 你一个人来? ”“ 我和别人一起来吃饭。 ” 井襄回答。 “ 那人去洗手间了。 ” 千月补充说。 “ 去了有一会儿了, ” 金井襄侧头望望, “…… 他回来了。 ” 金井襄冲那边摆摆手。轻轻的脚步声走近。

    时间静止。姚印眼前一阵发黑。时间仿佛过去了一千年,姚印觉得自己已经耗尽了身上的每一分力气,双手死死的按住桌沿,她无声的对自己说: “ 站稳,一定要站稳! ”

    没有一千年,时间其实只过去了几秒钟。姚印注视着前方,耳中传来井襄的声音: “ 给你们介绍一下,我的好朋友,李千月,姚印。 …… 这是冷刚。冷刚 …… 这是千月,姚印。 ”

    哗啦一声, Anna 今天第二次失态,把一只玻璃酒杯碰到了桌下,声音很响,她连忙蹲下去拣,片刻从桌沿边露出头来: “ 继续,你们继续! ”

    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子显然非常惊讶,呆了一下,他说: “ 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你! ” 姚印微笑了一下: “ 冷刚你好。多年不见。 ” 她现在好像也不会别的词儿了。 “ 你们认识? ” 轮到金井襄惊讶了。

    “ 嗯,大学就认识了。 ” 冷刚侧头说。 “ 怎么样,你 …… 还好吧。 ” 冷刚转过头看着姚印。

    “ 挺好。一直都挺好。 ” 姚印说, “ 好得不能再好了。你呢? ”

    “ 我?马马虎虎。 ” 冷刚想了想说。他又看了姚印一眼,有了发现,非常诧异,吃惊地问: “ 你的脸,你的脸怎么啦? ”

     姚印的左边面颊上有道竖直的伤疤,大概四、五厘米长,浅浅的颜色,但是很清晰。
“ 划的,摔倒划的。 911 那天她在现场,在楼外面,冲击波 ……”Anna 替姚印解释, “ 本来去整容医院,用专门的机器磨一下,就可以消掉的,很简单,十分钟的事儿 —— 可是她不肯,她 ……” 千月一边说,一边右手向前,在肩的高度手肘屈伸着,挥了几下,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要表达什么意思。

    呆了半晌,冷刚看着姚印苍白的脸,和那道清晰的疤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迟疑了一下,他说: “ 那天我也在场。那时候我在北楼,幸好,幸好公司的楼层低,是在四十几层 …… 那天飞机撞楼前,在人丛中看到了一个人,跟你挺象的,那时候我还以为是你呢 …… 然后我还想找你,然后 …… 不会真 …… 真是你? ”

    一阵沉默。那些看了姚印脸上的伤疤整整几年的同事们,今天才确切知道了它的来历。

    金井襄在冷刚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冷刚看她一眼,点点头。金井襄冲千月和姚印笑笑: “     
    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 千月,我们留个电话吧。 ”

    “ 啊?啊!好,留个电话,以后常联络。 ” 千月从痴呆中反应过来,绕过桌子,掏了半天,终于拿出个小手机, “ 我在国内就用这个电话。你用手机给我拨一个,我的号码是 ……”

    隔着桌子姚印看着冷刚,还是那么其貌不扬,不过多了几分沉稳,还有干练。冷刚显然也没什么话。就这么默默彼此注视了很短暂的一小会儿,电话号码留好了。金井襄把手机放进包里,抬头看了冷刚一眼。冷刚看着姚印说: “ 我送井襄回去 …… 她今天没有开车。 ” 对千月点点头, “ 幸会! ” 又扫视了大家一圈,笑笑,转身和金井襄并肩走了。

    大家都没说话。千月和姚印都没有坐下, Anna 手里握着那只酒杯,也站着。三个人互相看了几眼,千月和 Anna 都觉得现在姚印有点呆相。

    姚印定定神,正想拉椅子坐下, Anna 忽然把手放自己腰部的位置,冲姚印右边指指,姚印向右回头,发现冷刚正快步走回来。

    他在姚印面前站定: “ 听金井襄说你要结婚了,恭喜你! ” 他伸出右手。

    “ 谢谢你! ” 姚印也伸出手,握住冷刚的手。这时候,冷刚做了一个很西化的动作,握手的同时,他躯干前倾,左手扶住姚印的右肩,用右边面颊轻轻接触了一下姚印的面颊,停顿了片刻,好像小声的说了句什么。

    放开姚印,他看着姚印的眼睛,姚印稍微有点诧异,微笑了一下。冷刚笑笑,抬起小臂向千月挥挥,转身走出了大厅。




暴力史  14


    在 Anna 和千月分别如短波雷达和长波雷达的目光扫视下,姚印面不改色的吃完了这个晚餐,并且罕见的讲了一个不那么好笑的笑话。

    最后, Anna 说话了: “ 印子姐,崔大哥,要不,我们今天别去酒吧了吧?我刚才还好,现在时差上来了,有点晕! ”
    
   “ 嗯,是啊,我也同意。 ” 千月复议。
崔浩男看了姚印一眼,问其他人: “ 大家怎么说? ”

   “ 行啊! ”“ 没问题。 ” 大家都附和。

    到了停车场,大家纷纷离去。千月跟姚印崔浩男道个别: “ 我得把果果送他奶奶家去,先走了啊! ” 带着果果走了。姚印让 Anna 先进她的 Golf 里,然后回身跟崔浩男说: “ 浩男,我今天也累了,先跟 Anna 回去了 —— 她这几天住我那儿。我回去跟她聊聊天,也要早点休息,你知道,我明天早上还要出差。 ”

   “ 好啊! ” 崔浩男看看她,点点头,拉了一下她的手,转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天阴的厉害,显然要下雨了。 Anna ,姚印两个人都很沉默。到了亚运村,从北辰购物中心旁边的入口拐进小区,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厂里,两个人从电梯上到 9 楼,进了姚印的单元。

    姚印坐倒在一个单人沙发里,脑袋靠在靠背上。 Anna 也没客气,直奔旁边的三人长沙发,把自己摔在里面。两个人都翻着眼睛望天棚,过了至少 3 分钟,姚印开口了: “Anna ,去洗个澡吧。 ”

    “ 印子姐,你先洗吧。我先躺着。 ”

    “ 你去吧,你飞了十几个小时,累了。卫生间的柜子里有一套新的毛巾浴巾,是给你准备的,蓝色的那套。 ”

    “ 印子姐,你真好! ”Anna 想调节一下气氛,发现没什么回应。她站起来,走到客厅尽头,停下来,转身看姚印: “ 怎么会这样呢? ”

    “ 我也不知道。 ” 姚印说。 Anna 晃晃头,去卫生间了。她刚进去,姚印手机就响了,姚印没接。响了大概一分种,停止,接着又响了。姚印慢吞吞的拿出手机。

    “ 怎么会这样呢? ” 手机里千月的声音又慢又沉痛。 “ 你不用假装难过了。 ” 姚印恶声恶气的说。

    “ 被你看穿了! ” 千月很不好意思,停了 5 秒钟, “…… 我知道我不够有同情心,不过 …… 印子,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戏剧化的场面了!!当时,当时呀,我可是用光了我所有的教养才没叫出声来!我靠, ‘ 魂断蓝桥 ' 啊! ”

    “ 你也不用这么兴奋吧。还有,你把我当什么了。 ”
“Sorry ! Sorry 啊!印子我要是你就好了,我这辈子就渴望能亲身体验一下这种缺憾美,悲壮美! ”

    “ 没别的事我挂了。 ” 姚印觉得无比的累。

    “Last two commentaries! 第一,冷刚长的太一般了,就是眼睛还算有神。个子大概 175 吧,跟井襄差不多,可俩人站一起,井襄显得高多了。第二,井襄怎么不显老啊,身材不说了,头发还是那种让我嫉妒的浓黑,眼角皱纹儿居然那么浅!她 37 了啊! …… 她是不是会采补术,采阳补阴啊? ” 姚印保持沉默。

    “…… 还有,井襄怎么跑警察局工作了? …… 说真的,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 说完这句,千月忽然不说话了,两个人沉默了足有一分钟,姚印能听见墙上钟表指针的声音。

    千月缓缓的说: “ 印子,我很担心你 ……” 说完这句,千月又不说话了,然后姚印听见手机里传来非常非常轻微的抽泣声。

    “ 千月,你不要哭,我没事儿。 ” 姚印一如既往的声音低沉, “ 这算不了什么。故人重逢,这是好事。 ”

    “ 我没哭,我就是,我就是止不住掉眼泪。 ”

    “ 不要掉眼泪,别人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 姚印笑了。 “ 好了,不多说了,我去洗个澡。 ”

    “ 好,白白!明天我给你电话。 ”

    “Bye ! ”

    挂了电话,姚印直接就把手机关了。

    她觉得胸口稍微有点闷。她扶着沙发站了片刻,进一个房间,从壁橱里拎出一个大尼龙提包。出来,放门口,然后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下门: “Anna ,我出去一趟啊。 ”“ 啊?什么? ”

    “ 我出去一趟! ” 姚印提高声音。她刚走到门口, Anna 围着个浴巾就冲出来了, “ 滴滴答答 ” 的地上洒了一地的水,她问: “ 印子姐,你要去哪儿? ”

    “ 我去趟月坛体育馆 …… 过两小时回来。 ” 姚印把房门打开了。 “ 这么晚了,你去干吗呀?”

    “ 锻炼身体。 ”

     姚印上了车,这次车里只有她一个人了。

    出了地下车库门,上路,姚印就发觉看不清前面路了,她打开雨刷,不见好转,雨刷打到最大,也没好多少。这雨刷该换了,出差回来就换。

    一路奔驰,过了蓟门桥,后面听见警灯 “ 呜呜 ” 的尖叫。很快近了,一个刺耳的扩音喇叭声: “ 前面的银色 Golf ,停靠路边!请停靠路边! ” 警灯声很快到了车后,姚印向右快打方向盘,狠踩刹车,后面警车没预料到 Golf 动作这么突然,差点撞上。姚印打开车门。

    后面警车停稳,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下来,走近, “ 啪 ” 的一个立正,敬礼: “ 小姐,你有两个问题。第一,超速。第二,打雨刷 ……”

    “ 打雨刷有什么问题吗? ” 姚印问。

    小警察没回答姚印,看了她两眼,小心翼翼的问: “ 小姐,你没事吧? ”

    姚印很不耐烦,重复问: “ 打雨刷有什么问题吗? ”

    小警察有点发呆,只好说: “ 现在没下雨啊! ”

    姚印抬头,天已经黑了,但是能看到天空,阴沉沉的,有黯淡的星,没下雨。她用手抹了一把脸,满眼满脸的泪水。

    姚印有点不好意思,她想笑笑,咧咧嘴,泪水滚滚而下。

    “ 你没事吧? ” 小警察继续问。

    “ 我没事。 ” 姚印说,从兜里拿出驾照递给警察, “ 扣分罚款请你快点,我赶时间。 ”

    警察看了她一眼,没做声,接过驾照。这时候旁边聚集了几个闲人。警察看她驾照功夫儿,旁边看热闹的有一个头上两边光,中间竖直红发的鸡冠头另类男青年,笑嘻嘻的开口了: “ 警察叔叔,你把这姐姐怎么了? ” 警察没理他,那人接着说: “ 不给个说法,我可报警了啊,嘿嘿嘿。 ” 小警察有点窘,慢慢抬头,眼中射出两道寒光,盯了另类青年一眼。另类青年声音低了 8 度: “ 我就是担心这位姐姐的人身安全,没别的意思,嘿嘿 …… 我这不是要做个好公民嘛。 ”

    警察把驾照环给姚印: “ 你确定没事吗? ” 姚印点点头。
“ 这次不扣你分了,但是, ” 警察看着她, “ 请你情绪稳定了再开车。你就停在这里就好。 ” 姚印又点头。警察又转头看围观者: “ 走吧走吧,没事儿。你!快走,不然我告你占用机动车道,影响交通! ”

   “ 冤枉啊,警察叔叔,我一个行人,能有什么东西占用机动车道了? ” 鸡冠头悲愤异常。

   “ 你本人占用机动车道了!!马路是给车用的,不是给你个步行行人用的! ”

    她在车里坐了十分钟。警察一直在后面的车里,一直等姚印开车走了才离开。

    等到了月坛体育馆,已经 9 点 20 了,在更衣室里,姚印换柔道服的时候,前一个班的学员已经洗完澡出来了,也正换衣服呢。一个小姑娘说: “ 姚姐,你来啦!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

    “ 我今天有点事儿,所以跟二班。 ”

    “ 好啊,今天教受身技, …… 教练真棒! ” 说着小姑娘还摆了个姿势。

    姚印换好衣服,进了训练场,看见崔浩男正靠墙站着。

    “ 你眼睛盒落我那儿了。 ” 崔浩男看见她进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 谢谢。 ” 姚印接过眼睛盒,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说, “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啊 ? ”

    崔浩男点点头: “ 是。 ”




暴力史 15 上卷终

    2006 年 8 月 31 日 上午 10:30 帝国国际机场二号航栈楼 22 号登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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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着候机楼外面的跑道,坐在登机口旁边的椅子上,两只耳塞塞住耳朵,半闭着眼睛,姚印在听 ipod 放的音乐。

    阳光暴烈,但是透射过一面墙的落地玻璃窗后,照在侯机的人们身上,配合着冷气,阳光变得还有几分和煦的感觉。不时有人从姚印身前的过道走过,三三两两的,有的一男一女两个小年轻样子挺快活,有的不是。

    登机口开始广播了:“请乘坐 11 点 15 分帝国国际航空公司 CA8822 航班飞往美国纽约的乘客注意了,现在开始在 22 号登机口登机。登机时间为 30 分钟。”

    周围的旅客纷纷站起来,聚集在登机口排队。拖着一只小小旅行箱,肩上挎着个包儿,姚印站在队伍的中间,还在听歌儿。后面的小姑娘忽然拍拍她肩,姚印拿下耳塞,回头,小姑娘指指她右脚。姚印低头,她右脚鞋带开了,半根鞋带拖在地上——坐长途飞机,她喜欢穿一双白色的球鞋。

    姚印冲小姑娘笑笑:“谢谢你。”

   “不好意思,问你,这位姐姐,看你人这么漂亮,包儿也这么好,怎么也坐经济舱啊?纯粹好奇哈。”小姑娘嘴甜儿。“别的舱位满员了。我走的急,也不能改时间。商务舱要飞机到三藩后才有位置。”姚印笑笑,然后戴上耳塞,低头结鞋带。

    一个人走到姚印面前站住了。顿在地上,姚印结好右边鞋带,然后松开左脚鞋子的带子,也结好。抬头才注意到有人。姚印睁大半闭的眼睛,先看到一件灰色短袖儿 T 恤的下半部分,目光上移,冷刚的脸正对着自己,没什么表情。

    她起身,把耳塞拿下来,顿时一阵稍显凌乱的说唱充斥了他们周围的小小空间,是一只叫做“ 97 Bonnie and Clyde ”的歌儿:

    ……

    I told you it's okay Hai-Hai, wanna ba-ba?

    Take a night-night? Nan-a-boo , goo-goo ga-ga?

    Her make goo-goo ca-ca? Da-da change your dia-dee

    Clean the baby up so her can take a nighty-nighty

    Your dad'll wake her up as soon as we get to the water

    Ninety-seven Bonnie and Clyde , me and my daughter

    ……

    冷刚开口说话,第一句话就说错了:“你都这岁数儿了,怎么还听 Eminem 啊,典型愤怒青年听的这是。”

    姚印没说话,全身包括头都没动,眼珠上翻,盯了他一眼。从冷刚的角度看,眼睛显得很大,就是大部分都是眼白儿。

    冷刚立刻转过身去,无声地自己骂自己一句白痴。然后回过身来,张口就说:“两点,说完我就走!”心里又骂怎么后面这句自己就从嘴里溜出来了。他接着说:“第一,抱歉说错话了,我也不知怎么的,开口就错,太衰了这是!第二,请你不要用“午夜凶铃”里面从电视里走出来那白袍女人的眼神儿看我!很恐怖的!”

    姚印绷不住,脸上的严肃消失,扑哧一声笑了。笑过之后,不知怎么的,她就觉着非常非常的愤怒,一股火从心里窜出来,直冲喉管。她说:“嗯,我知道了——你两点都说完了,怎么不走啊?”

   “再见”,冷刚转身就走。

    姚印就这么看着他走开,先是距离自己 一米 ,然后是 两米 , 三米 。忽然周围的所有景象在她眼里都成了用高速摄影机拍摄后常速播放的慢镜头,然后时间过了好像很长很长。

   “你站住!”姚印喊。

    冷刚停下,转过身,距离她 十米 远。谁都没说话。只有旁边几个登机队伍里的人在低语。排在姚印身后的人一个个从姚印身边走过,每个人都侧头看他们,直到走进走廊。无声的过了许久,冷刚叹了口气:“你瘦了。”

    姚印没开口,双手交叉在胸前,侧头看窗外侯机坪,过了一会,转过头,看见他看着自己;姚印又侧头看窗外,过了一会,转过头,他看着自己。她侧头看窗外,过了一阵,转头,他还看着自己。

    “你来机场干吗?也出差吗?”姚印开口问。

    “不是。我来送送你。”

    “哈,送人送到登机口?你挺有能量嘛。”姚印讽刺的笑了一声。

    “嗯!”

     没话。姚印下意识的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旋转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

    “你怎么知道我几点的飞机?”过了一会儿姚印问。

    “绕了一大圈,我都不知道你在哪个公司工作开始。最后我打电话给你那个女秘书,大概是早上 9 点 40 的时候。她说的。”

    “她会告诉你?”姚印不信。

    “不会,刚开始的时候她光说你出差,没说你几点的飞机。我知道她不会说,所以从开始我就是用英语问她的……我跟她说我是你们公司海外公司的同事。”

    姚印忽然想起 911 前一天,在世贸中心餐厅里听见他说英语的事儿,脱口而出:“得了吧你,就你那破口语!”

    冷刚乐了:“新加坡分公司的,我跟她说我是新加坡分公司的。”都笑了,包括检查登机牌的两个空中小姐。

    冷刚走到姚印身边。他说:“昨天晚上遇见你,回家以后,辗转反侧,想了很久,感觉非常非常的糟糕……”

    “诶,问你……”姚印抬头。

    “你别问我,还是我先问你吧!”冷刚打断她,“昨晚我问你我们一起登山的事儿,你还记得吗?”想了想,姚印摊开手。 “嗯,明白了。”冷刚说,他撇撇嘴,“不管怎么样,我想我今天该来送送你——虽然出差惯了,平时没人送的对不对。……该你了,你问吧。”

    “你说你昨晚感觉很糟糕……”停顿一下,想了想,姚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冷刚盯着她眼睛看,过了一会儿,嘴角翘了翘:“感觉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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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OF ME, PART OF YOU

BY GLENN FREY


    I felt it when the sun came up this morning

    I knew I could not wait another day

    Darling, there is something I must tell you

    A distant voice is calling me away


    Until we find a bridge across forever

    Until this grand illusion brings us home

    You and I will always be together

    From this day on you`ll never walk alone


    You`re a part of me, I`m a part of you

    Wherever we may travel

    Whatever we go through

    Whatever time may take away

    It cannot change the way we feel today

    So hold me close and say you feel it too

    You`re a part of me, and I`m a part of you


    I can hear it when I stand beside the river

    I can see it when I look up in the sky

    I can feel it when I hear that lonesome highway

    So many miles to go before I die


    We can never know about tomorrow

    Still we have to choose which way to go

    You and I are standing at the crossroads

    Darling, there is one thing you should know


    You`re a part of me, I`m a part of you

    Wherever we may travel

    Whatever we go through

    Whatever time may take away

    It cannot change the way we feel today

    So hold me close and say you feel it too

    You`re part of me, and I`m a part of you

 
    I look at you your whole life stands before you

    You look at me and I`m running out of time

    Time has brought us here to share these moments

    To look for something we may never find

    Until we find a bridge across forever

    Until this grand illusion brings us home

    You and I will always be together

    From this day on you`ll never walk alone


    You`re a part of me, I`m a part of you

    Wherever we may travel

    Whatever we go through

    Whatever time may take away

    It cannot change the way we feel today

    So hold me close and say you feel it too

    You`re a part of me, and I`m a part of you

------------------------------ 《暴力史》 上卷终 -------------------------------

 

 

 


风再起时 8-12

作者: urbandweller

来源:未名空间     

  
 风再起时 8

     在需要的时候出现 , 算不算是爱的表现?

     呤呤呤…

    “刘浪 . 是我 . ”

    “小早…”

    “刘浪… . ”电话里传来一点点抽泣的声音 .

    “小早 , 怎么了你 . ”刘浪心里一急 .

    “是我爷爷…”

    “你爷爷怎么了 ? 你不要哭 , 把话说完 . ”

    “爷爷被送到医院抢救 , 人是就救来了 , 可是还是没有脱离危险期 . ”

    “怎么会这样 , 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 ”

    “爷爷病了很久 , 家里怕我担心 , 就没跟我说 . 爷爷不肯动手术 , 谁劝都不听 . 实在没办法 , 家里人才告诉我 , 让我劝劝爷爷 . ”

    “小早 , 你也不要太难过 . ” 刘浪知道小早从小是跟着爷爷长大的 , 跟爷爷有很深的感情 . 他一想到小早现在的心情 , 心里一抽 .

    “我好害怕失去爷爷 , 我好害怕…呜呜…”

    “小早 , 不要哭 , 爷爷不会有事的 . ”

    “我不想一个人 , 我好冷 , 呜呜 , … . 我不知道要这么劝他…… . 爷爷… .. 呜呜…”

    “小早 , 你不是一个人 , 你还有我呢 , 你要坚强 , 爷爷很需要你”

    “刘浪 , 我好害怕 ,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 我不想爷爷也离我而去……我想爸爸… . ”

    小早哭得刘浪心好乱 , 小早从小就没有了爸爸 , 那种痛和恐惧 , 刘浪此刻似乎都能体会到 .

    “小早 , 我现在就来看你 . 你等着我… .. ”这话脱口而出 .

    “刘浪 , 不要了 , 太远了 , 你刚回去 , 太累了 . ”

    “没事 , 我这就出门 , 你现在去泡个澡 , 不要再哭了 . 等我 . ”

    “刘浪… . ”

    “听话 , 休息一下 , 不要哭坏了身体 , 有什么事情 , 等我来了再说 . ”

    刘浪穿上外套 , 出门开上车就出发了 , 他此时除了在小早最需要他的时候在小早身边安慰他的念头之外 , 什么都没想 . 可他不知道小早的命运会在从这一天开始就彻底的改变了





风再起时 -9

    没有爱的日子会很寂寞 , 但是爱情也会让人很孤单 .

    与此同时 , 王子坐在自己房间书桌的电脑前读若蓝的信 .

    王子:

    现在是深夜一点 , 一杯咖啡让我还是很清醒 , 于是决定给你写信 . 最近不知怎么的 , 总是会沉静在很多的回忆里 . 本来一个人背着包去旅行 , 是因为那种停停走走的自由 , 那种大自然无法预计的美能让我忘记 , 忘记所有不愉快的往事 . 可这一次 , 在云南那个云雾缭绕的山谷里 , 看到一朵雪白的野百合 , 突然间我很想念小禾 . 她活着的时候就是野百合这样 , 纯真而又狂傲 . 现在 , 离她像只蝴蝶般飞离这个尘世已经整整 3 年了 , 而我还是这么的想念她 . 今天 , 翻出她曾经写给我的那些信 , 她那活泼热情的字迹还是能给我那种热度 , 我还是能够透过字句 , 想起她的美丽的笑颜 .

    回来后 , 除了按时上课 , 读英语 , 其他的时候后我都用来看碟 , 看了好多好多 , 多的都让我不记得名字了 , 我这个人似乎总是记不住片子的名字或者演员的名字 , 但是还是会为了片子里情节或者角色流泪 . 我总喜欢拉上窗帘 , 在黑暗里 , 一个人窝在巨大的沙发里 , 感觉是窝在某人温暖的怀抱里看片子 , 有时候眼泪会静静的滑下来 , 有时候我的内心会很忧伤 , 而另外的一些时候我却很快乐 . 独处的时间长了 , 也就懂得了享受 , 旅行也好 , 看碟也好 , 逛街也好 , 泡书店也好 .

    昨晚 , 约会回来 , 就已经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 只记得他问过我的一个问题 : “没有爱情的日子 , 你过的好吗 ? ” 没有爱情已经 2 年多了 , 可是我还一个人在晃悠 . 我过得好吗 ? 还是有人追 , 还是时不时有约会 , 可就是没有人能让我记住他 . 还是会为了别人的爱情流泪或者微笑 , 我想我还是相信爱情 , 渴望爱情的 . 可这两年多 , 似乎爱情遗忘了我 . 一个人的日子 , 也没什么可以抱怨的 , 就是时不时的会觉得寂寞 . 很奇怪的是 , 寂寞的时候往往不是独处的时候 , 而是身边都是人 , 喧哗热闹的时候 , 就像那天迪厅里午夜最后的一曲慢舞 , 没有人我想共舞 , , 我突然被击中 , 眼泪在水蓝色的灯光里滑下来 , 没有人看到 .

    王子 , 你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好吗 ? 虽然我们从来没有讨论过你的爱情 , 但是我想你一定是个幸运的人 , 一个有爱情的人 . 因为你的文字有那种爱情里的人才有的平静 .

                                                                     若蓝

    王子读完信 , 深深的叹了口气 , 若蓝信里的忧郁让他觉得隐隐有些痛 . 这个三年来一直跟自己通信的女孩总让王子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 王子也不记得是怎么跟若蓝做上笔友的 , 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 对女孩子一直很冷淡的他怎么会跟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子有这么多的共鸣 . 他甚至连若蓝的照片都没见过 . 出国前 , 他们俩在一个城市 , 却从来想过要通电话 , 网上聊天 , 或者见面什么的 . 只是过一段时间会给对方写封长信 . 也许是这种陌生人之间的安全感 , 才让彼此能够畅所欲言 .

    王子黑黑的眉头拧了起来就舒展开,他写道 :

    若蓝 ,

    小禾就是你那个自杀的女友吧 ? 哎 , 红颜薄命 , 可活着的人要好好珍惜生活 . 你想念她是很自然的事情 , 但是不要太过颓废 , 生活在很多的时候还是很美好的 , 比如你说的 , 一个人旅行时候的自由 , 还有大自然不期而遇的美 . 你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子 , 要好好的享受你的生活哦 . 我也去过云南 , 可是我却没有你的幸运,能看到山谷里的野百合 .

    我能体会你那种人群里突然觉得寂寞的心情 , 因为我 , 我也常常在人群里突然陷入孤单里不能自拔 . 朋友多是很美好的事情 , 但是很多的话 , 很多的事情 , 很多的想法不是朋友都能够理解的 .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爱情 . 爱情在我看来 , 就是两个人能够彼此负担起彼此的那种不能跟朋友家人分享的秘密 , 只有真正相爱的两个人才能负担起这些秘密的重量 , 才能够在这些重量里仍然能够感觉快乐 . 可是 , 爱情并不一定就能够让我们不寂寞 , 因为有些秘密又是爱人不能分享的 , 我们需要朋友 , 需要家人 . 是的 , 我是一个有爱的人 , 但我仍然寂寞。  

    我现在的日子过得跟你也差不多 , 做什么事情都是一个人 . 不过忙碌的学习带给我了两件好事 , 第一 , 它帮我打发了很多原本我不知道该怎么打发的时间 ; 第二 , 它带给了我很多能够不断靠近我所爱的人的希望 . 跟你一样 , 我也用了很多时间来回忆 , 回忆我所爱的人在我身边时候的日子 , 那些日子仍然清晰和美好 , 给我继续坚持下去的勇气 . 不过我知道 , 每过一天 , 离我能够跟我所爱的人相守的日子就少了一天 . 等我毕业 , 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 永远的 . 就是这个希望让我能够在孤独里独行 . 而你的希望就是让你有天遇上你的真爱吧 . 我的爱不是最完美的 , 很多时候很痛 , 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 , 真爱是有的 , 也会让你感到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

    你学校申请得怎么样了 ? 这些天也该有消息了吧 ? 少喝点咖啡 , 对皮肤不好 .

                                                                   王子




风再起时 -10

    刘浪看到远处的灯光,突然间心里一阵激动,这个高速的出口变得那么熟悉,就要到了,刘浪想着需要他的小早,这一路 6 个多小时似乎很快的过去了。“咚咚咚”的敲门声让小早有些激动,一定是刘浪了。小早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开了门。刘浪满带焦虑和疲惫的脸庞让小早很是感动 , “刘浪…” 看到小早沾满泪痕的脸 , 还有她那双红肿的眼睛 , 刘浪突然间决定心很痛 , 他想也没想一把把小早抱入怀里 , 用手摸着小早的头 , 小声地说 : ”小早 , 不要怕 , 我来了 .. ”

    小早很诧异的发现 , 刘浪的怀抱让她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 像是在水里荡漾着一般 . 小早不是没有被人抱过 , 可从来没有像在刘浪怀里感觉这么舒服 . 于是她伸出手紧紧的抱住了刘浪 .

    他们就这样抱着 , 站在门口好久 . 远处走廊里响起的脚步声 , 让刘浪清醒过来 .

    “小早 , 不介意我先进来吧 . ”

    “不好意思… . 快点进来 . ” 小早抬起头 , 脸上红红的 . 她松开手 , 从刘浪的怀里钻了出来 . 转过身 , 关上门 , 一回头 , 刘浪就站在她面前 .

    “我好担心你 , 现在看到你就放心多了 , 你还好吧 . ”

    小早低下头 , 看着自己光着的小脚 , 小声地说 : “我就是觉得很害怕 , 怕失去爷爷 , 而自己什么也没办法做 , 觉得自己好没用 . ” 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 刘浪心里一痛 , 又伸出手把小早搂在怀里 . “恩 , 我知道 , 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 , 哭出来会感觉好点…”“呜呜…呜呜 . ” 小早把头埋在刘浪的怀里 , 像个孩子般的哭得很伤心 . 她紧紧的抱住刘浪 , 就像抱住一个再也不想失去的人 . 小早一边哭 , 一边小声地说着跟爷爷的许多往事 , 刘浪摸着小早的头和长发 , 静静地听着 . 刘浪觉得怀里的小早像只受伤害的小猫 , 很温顺的躲在他的怀里 , 突然间刘浪有了一种长大了的感觉 . 那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温暖感受 , 从小在别人的宠爱和追逐里长大的刘浪从来体会过原来被人需要是这么幸福的感觉 .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 小早的哭泣声渐渐的小了下来 .

    “现在心里舒服了点了吧 , 小早 , 你也该哭累了吧 , 洗把脸 , 睡去把 . ”

    “嗯 , 你也一定很累了 , 开了这么久的车 , 还安慰了我这么久 . 我只顾着自己伤心流泪了 , 真不好意思 . ” 小早从刘浪的怀里抬起头 , 布满泪痕的脸和泪光闪闪的眼睛 , 让刘浪的心一震 . 他低下头 , 轻轻的吻上小早的眼睛 . 然后顺着泪水在脸颊上滑落的痕迹很温柔的亲吻着 , 最后落到小早粉色的嘴唇上 . 此时的小早浑身酥软 , 身体微微的颤抖着 , 那种幸福的眩晕感觉让小早闭上了眼睛 . 于是他们就这样轻轻的吻着 , 柔柔的舔着彼此的嘴唇 , 紧紧的抱着彼此 , 仿佛身边的所有都停止了 , 世界也只剩下这一刻 . 这不是他们的初吻 , 但他们心中洋溢的是初恋般的纯真和甜美 .





风再起时 -11

    这一夜刘浪睡得很踏实 ,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小早还半躺在自己的怀里 , 而自己的手还紧紧地被小早白白小小的手握着 . 突然刘浪被一种陌生的感觉击中 . 刘浪已经记不清曾经在多少人的身边醒来 , 其中很多是他来美国后见过的女网友 . 可这次他竟然没有上小早 , 本来昨天是最好的机会 . 刘浪觉得自己这些天的行为很失常 , 竟然在一个星期内开了两次长途却什么也没做 . 看着小早在睡梦里挂着泪痕的脸 , 和那嘴边的一点点笑意 , 刘浪突然感到很亲切和窝心 .

    小早睁开眼 , 看到躺在身边的刘浪 , 脸一红 . 再看看彼此都穿得好好的衣服 , 心理略略一宽.

    “你醒了阿 . ”

    “我们… . 我们…”

    “放心 , 我可不是乘人之危的人 , 我们什么也没发生 . ”

    “嗯 , 一定是我们都太累了 , 要不然我怎么可能这么没吸引力 . ” 小早心情很好 , 打趣地说到 .

    “是啊 , 是啊 , 要不然我这个大色狼怎么可能放过你这只诱人的小猫呢 . ”

    “那当然……嘻嘻 , 不过真是要谢谢你 . ”

    “没什么 , 是我愿意的 . 你心情好多了吧 ? ”

    “嗯 , 好多了 , 我也决定要改机票 , 提前回国 . 大后天考完试就回去陪爷爷 . ”

    “嗯 , 这样就好 , 我明天也要考试 , 我也该动身回去了 . ”

    “可你才来的啊 , 真是不好意思 , 让你开这么久的车 , 辛苦你了 . ”

    “没什么啦 , 你心情好了 , 我也就放心了 . 再说了 , 我也跟美女同床共枕过了 , 嘻嘻 . ”

    “什么啦 , 你还要作弄我 . ”

    “好了 , 不开玩笑了 , 起床了 , 小懒猫 . ”

    两个小时后 , 刘浪再一次开在这条高速公路上 , 嘴巴里还有小早做的香肠炒饭的味道 .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太饿了 , 还是小早做的太好吃了 , 刘浪把那碗炒饭都吃完了 , 一颗饭粒都不剩 . 此时他想起昨晚的事情 , 心里充满着甜蜜和疑惑 .





风再起时 -12

    赵轩有点困,刚放下老婆打来的电话,准备去洗澡,电话又响了。“怎么回事,女人怎么这么爱打电话,不是才说完的”他一边嘀咕,一边有点不耐烦地拿起电话。“还有什么事啊,不是才挂的”

    “喂,是赵轩吗?”一个软软的女声从话筒里传来。

    “我是,对不起哦,请问哪位?”

    “你怎么脾气还是怎么急 , 嗬嗬 , 这么多年了一点没变 , 我是王雨荷 . ”

    “怎么是你 ? 师姐 . ” 赵轩心头一热 .

    “嗯 , 你该知道我要来你们学校的事了吧 . ”

    “嗯 , 前些天老板跟我说过 , 你什么时候来啊 , 签证拿到手了吧 ? ”

    “上个星期签的证 , 挺顺利的 . 买的是下个星期五的票 . ”

    “星期五 ? 你不过完春节就来啊 ? ”

    “嗯 , 想早点来适应适应 . 能不能麻烦你件事情 . ”

    “尽管说 . ”

    “我想拜托你来接我 , 我是下午的飞机到 . ”

    “没问题 , 我在所不辞 . ”

    “那真是太感谢了 , 回头我给你发信 , 告诉你具体的航班 , 那个新浪的信箱还有用吧 . ”

    “嗯 , 偶尔还用的 . 当年这个信箱还是你教我注册的呢 . ”

    “嗬嗬 , 这个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啊 , 很久的事情了 . ”

    “记得 , 跟师姐的事情我都还记得 . ”赵轩脱口而出 , 电话那一头突然沉默了下去 .

    “我的意思是以前学校里的事情我都记得 . ”

    “嗯 , 我明白 . 你跟你老婆现在都好吧 ? ”

    “嗯 , 还行 . ”

    “不错 , 这样我就放心了 . ”

    “谢谢师姐的关心 . ”

    “嗬嗬 , 不要再叫我师姐了 , 这下来 , 我都是你的师妹了 , 还是叫我雨荷好了 . ”

    “好 , 雨荷 . ”

    “好了 , 你那里很晚了 , 我不耽误你休息了 , 见面再聊 . ”

    “嗯 , 你也好好准备 , 有什么问题写信问我 . ”

    “好的 , 晚安 . ”

    “晚安 . ” 赵轩有点不舍的放下话筒 . 想来已经快 2 年没听到雨荷的声音了 , 她的声音还是这么柔软 . 虽说她那时候是自己的师姐 , 但赵轩总觉得她很柔弱和亲切 . 就像其他很多男生一样 , 赵轩也有过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 可那个时候的雨荷就像是朵雨中的夏荷清新而不可靠近 , 她对谁都是礼貌有加 , 不冷不热地 , 也从来不为那些追求者动容 . 同在一个实验室的赵轩看着那些男生前赴后继的在雨荷这里铩羽而回 , 他对雨荷的那一点点憧憬也就在他心里越埋越深 .
 

 

 


标 题 : 疼痛的边缘(一)下

作 者 : nami

来 源 : 未名空间 

    我越长大越发得好看了,避月谈不上,但笑起来如花,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整天浸泡在琼瑶阿姨构造的爱情乌托邦里,琢磨着怎么安排自己和梦中情人不期而遇。高中刚开学的第一天我记得清清楚楚,在我和同班女生在楼道里正套交情闲聊的时候,一伙穿着绝对新潮的男孩晃晃的往教室这边走过来,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其中一个高高瘦瘦面目冷俊的男孩居高临下的一直盯着我,直到走进教室去,他胸前戴了一枚红彤彤的五角星。他叫古天月,后来成了我们班的军体委员,也是他们拉着木鱼成了他们团伙的一员。但是古天月并不知道我和木鱼的事,所以开学的第一个星期我收到了他的情书,我惊讶他的文笔,简直是个天才。也难怪,他父母是外交官,古天月是学校里第一个拥有‘罗大佑'、‘李宗胜',、‘马兆骏'原声卡带的人,他就是听着这些大俗大雅的音乐成熟起来的。其实古天月是个极忧郁的少年,而忧郁的人大都脆弱,尽管他那一脸酷招不少女孩喜欢,但从他的字里行间,我感到他的阴霾和忧柔。我把情书给木鱼看,木鱼先是皱着眉头闷闷地说:“你觉得呢?” 我说:“我没什么感觉,习惯了,想听你什么感觉。” 木鱼忽然抬眼盯着我说:“我不高兴成么!”脸色铁青,眼里竟闪闪泛着泪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立马斩钉截铁的说:“成!”心里隐隐作痛,我见不得木鱼委屈,一直都是迁就他,吵了架先道歉的肯定是我,所以看他这样,也就不想捉弄他了。我把古天月的信撕了,没作任何回应,在学校里就跟没事儿人似的,古天月就算再观察也没用。终于有一天古天月在体育课打篮球的当晃到我面前说:“诶,别为难,成不成的给个回信儿,我等着呢。”我莫名其妙的生出一种优越感和偷偷的欢喜,被人追求的风光总也无限好。我盯着他手里的篮球慢慢说:“我觉得不合适,太早了,谈恋爱的指标我妈还没给我呢。”古天月翘起左边的嘴角笑笑,不屑的叹了口气说:“是理由么?你没断奶哪?”我瞪了他一眼,他忽然笑得灿烂说:“行,没事,早晚你得拿指标吧?”说完转走了,那叫一潇洒!我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吐了吐舌头,忽然看见木鱼正站在不远处紧张的盯着我。我给了木鱼一个灿烂的笑,耸耸肩默示他没事,他才一脸迟疑的边想边走开去。我和木鱼的交情在他们的小集团里属于‘地下情',因为怕老师知道了对我们有成见,虽然我妈也提醒过我不要早恋,但她心里是喜欢木鱼的,我明白她的意思是希望我晚一点把木鱼‘扶正',我答应了她,并跟木鱼说了,至少表面上我们就是邻居加兄弟,到哪都好说。

    木鱼他们的小集团有什么事都得开会讨论,仍然把集会地点选在护城河畔,六七个半大小子一字排开坐在河边的围墙上,我们班的体育委员、学习委员、课代表,种种‘官职'几乎都是他们在哪儿选出来的,大部分都在集团里,余下的都是一些功课好但惧怕他们‘黑势力'的怂包蛋。他们有控制班中选票的能耐,就有了控制老师的机会 ----- 都得听他们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关于古天月追我的事,他们竟也特地开个小会,按出生年月排,古天月是老大,木鱼就比较惨,排老幺。

    古天月略带沮丧的说:“她把我给回了,也不是回了,她怕她们家人说。”

    “操,是借口啊还是装雏啊?!”张绚宁眯着眼吐着烟圈说。

    阿蒙比较文静:“嗨,没准有住主儿了呢,那么水灵一姑娘。”

    “是啊,我就是觉得她不能闲着呢吧。。。要不我也早下手了”。王一飞说。招来古天月他们一堆白眼。

    “我觉得这女的挺纯的,跟花仙子似的,不一定有主儿,要不你再试一回?”王青松说。

    接下来是小奇,他是经过风雨的人,泡过的女孩不下一打:“我看啊,干脆把她拉进来得了,早晚得封嫂子弟妹的,肥水不留外人田!”

    “操!好主意啊你!”小奇的发言得到一片共鸣。接下去你一言我一语的侃了一阵子,但他们几乎同时发现,只有木鱼半天没讲一句话,呆呆的望着天空飞过的鸽群若有所思。“诶诶诶,发言啊面瓜,老大等主意呢,你不跟那小丫头挺熟的么?!帮着说说啊!?”一堆眼睛落在木鱼脸上,木鱼也没看他们,只语重心长的说了句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话:“强扭的瓜不甜。。。”

    木鱼知道我什么人,虽然爱招摇过市当个大众焦点伍的,但心里认定的轻易不会变卦。他不能说我们是私定终身的青梅竹马,他怕,怕失去小团伙的信任,怕他们因此疏远他,他再没了自由的天堂。。。我知道他也是怕伤害老古 , 因为不管酒肉不酒肉的,木鱼是个重感情的孩子。木鱼把这些话传给我时我竟有点意外,因为我对那帮孩子没什么好感,觉得他们没真话或真心,虽然嘴上不说话,但我还是被他们未泯的柔软感动了。

    班上另一个焦点是学习委员闫平平,长得一般,随她爸,小眼大奔儿头,烫了削的短发倍儿利落,一笑俩梨窝很可爱,能说会道,记得开学第一天在课堂上作自我介绍时,她的发言时间最长,招了古天月他们一片嘘声倒彩,他们看不惯假正经。按入学分数排轮不到闫平平当学委,不过,闫平平表面上看谦虚有理得很,特团结同学,积极参加任何集体活动。老师对这个活泼开朗会耍嘴皮子的小丫头印象颇深甚是喜欢,谁都没辙。结果,古天月他们计划着木鱼当学委的得意算盘打空了,郁闷了好几天,横看竖看闫平平都不顺眼。可能闫平平觉得点什么,因为自己的学委来得不那么理直气壮,我发现她多少有点作势讨好木鱼。有一天放学,我在学校门口等了木鱼大半天也不见他出来,我就回高二 2 班找,就看见闫萍萍他们俩头对头的研究功课呢?!

    我敲了敲门径直走到他们身边对木鱼说:“呦?!用功那?”木鱼慢悠悠地抬起头轻轻笑了一下,斜着眼看看闫萍萍。

    闫平平多精啊,马上站起来,跟木鱼拉开 三米 距离说:“哦, 我笔记没记好,求木鱼给说说。”

   “哦,他记全了吗?要不把我的给你抄抄?”我比她傻不到哪去。

   “不用,我记好了,谢了。哎?你们。。。有事啊?”闫平平的眼珠子有意似的在我们脸上搜来搜去,好象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

   我刚要反唇,木鱼慢条斯理地说:“对呀,我们赶着去天安门呢。”

   “天安门?看降旗啊?”闫萍萍特肯定。

    “那多俗啊平平!今天日本天皇来访问,我们赶着仍石子儿去!”木鱼站起身冲我扬了扬下巴,我脚步生花的随他出了门,留下脸儿绿的闫平平半张着嘴吐白沫。

    木鱼他们一下课就聚到一起去,也不知道他们干什么,我们的会见时间明显减少了。我不是粘人的主儿,木鱼不吭声我从不央求他见面,可是他自由的有点离谱,于是我找个机会和他认真的谈了一次。我说:“木鱼,快高考了,你别瞧他们成天玩儿,其实都心里有数,到时候别人都上了大学,你考不上干吗去?”

   “我上北京站扛大包去呀,那样你还要我吗?”木鱼吐着烟圈说。

   “你就是淘大粪去我也要你,这你知道,正经点行不行?整天看不见你人影,那你还打不打算要我了?!”我有点生气。

   “我又没和别的女的在一块,你吃哪门子醋啊奈美?”

   “我不是吃醋,我就是担心你,见不到你我会想你。。。”我觉得很委屈。

    他搂着我的肩膀说:“我什么时候都把你放心里,这你也知道啊。我和他们在一起。。。

因为我和他们在一起才会觉得活着有意义。”

    “和我在一起没意义么?!”

    “那不一样。。。不太一样。”木鱼猛吸口烟屁,用拇指和中指用力将它弹得远远的。

    “我知道了。。。那你能不能尽量多点时间和我一起复习功课?”我心里很不自在,但还是压低任性和他好好说着。

    “行,我尽量。。。奈美你得相信我,将来我肯定娶你。”

    秋天的傍晚让人感到一点点无奈,那时的黄昏极美,妈妈种的野茉莉总会在那时恰到好处地展放送香,绚丽的夕阳染亮天边,仿佛烟火坠地前般耀眼,我常常坐在院里的葡萄架下发呆,总在想,也许下一刻木鱼就会按响我家的门铃,可自上次见面后,他仍然跟个断线风筝似的,居然开始旷课了。我也常常骑着那架轱辘肥大的山地车、听着 walkman 在街上乱晃。有一天我在街上遇见闫平平,她正美颠儿美颠儿的往学校上晚自习,看见我特热情,跳下车来:

    “ 奈美?! 干吗去啊?”

    “没事儿,吃饱了,逛逛。。。”我平淡地说,眼里的闲散象杨树叶子仆仆拉拉地落了一地。

    “功课复习的怎么样了?老师说期中考试可不容易,得为高考做准备了。”

    “知道”。

    我对高考似乎没什么兴趣,老师还说呢,高考是独木桥、试金石、未来大业的通行证。。。本来我觉得高考挺高尚的,让老师一说反倒俗不可耐了。学习好的听得了这种口号,那学习不好的就被一棍子打到半死,还学是不学了?要是掉河里这一辈子就歇啦?!中国的教育及教育体制在当时还是很单调的,除了国立大学,没什么其他的选择,私立大学又方兴未艾,可怜悠悠学子们,都跟疯了似的摩拳擦掌准备挤进高校大门,因高考紧张发了疯的可不少。闫平平就是其中一个,她比较聪明,比较用功,所以成绩还可以,她爹对她的期望大着呢,给她定的目标是北大法律系,我猜是因为她比较频又脸皮厚能白活的关系吧。

    闫平平尚未有撤退的意思:“诶?奈美 , 你要没事就和我一起去学校图书馆吧?”

    “不了, 我还没吃饭呢,下次吧。”

    “诶?木鱼没和你一起?”

    我刚明白她为什么脚底下粘了,心说:怎么着?想挖墙角啊?就算没我奈美,你也不是木鱼的品位啊?于是我大大方方的说:“他和老古他们在河边喝啤酒呢。”

    闫平平张大了眼睛,好象木鱼他们正在干杀人放火的勾当。我还没说他们聚众看毛片儿的事呢,非吓死她!

    第二天一大早儿古天月和木鱼一块在院门口等我,我看见木鱼特高兴,同时也古天月的嘴巴有点肿,正琢磨呢,老古先开口说:“丫头,就算你对我有意见也 别跑 老师那告发我们喝酒的事啊?!犯不着吧?!”

    我一蒙:“啊?我没有啊?。。我。。。?”我看看木鱼,他的目光躲闪着。

    “没有?那为什么班主任昨儿晚上上护城河边逮我们?大半夜的把电话打我们家去?木鱼说这事儿就你知道。”

    “我没有啊我。。。?!闫平平!我就跟她提过。。。可是。。。老古,不至于吧。”我真低估了闫平平了,同时我也高估了木鱼。

    “行,我现在找闫平平去,就算你没告老师,下次别那么多事行吗!?”说完,俩人沸土扬长地走了,连发言的机会都没给我,我猜古天月一定挨了他爹的耳掴子。木鱼在不远处回了下头,那表情。。。好象是我让他丢了莫大的脸,我的心随之颤了一下,好象被针尖儿刺了般难受,即而开始发凉。

    我见到木鱼的机会更少了,主要是他没空,我一女孩子家家的,也不可能天天追着他,再说高考在即,我成天在妈妈的威逼利诱下用功读书,但是我心里还是想着他的。我们约会的地方已经变成木鱼他们的根据地,所以我也不再去了,在木鱼心里的我,越来越比不得哥们儿义气,这让我很失落却无从埋怨什么,犯不着跟那帮男孩吃醋吧。只是有一件事有点奇怪,老古和闫平平居然开始出双入对的整天泡图书馆,闫平平不愧是班长,不知道那天老古被他灌了什么迷药,短短几日,老古竟成了向高考冲刺的奋青儿。不光老古开始用功了,他那群党羽也跟被外星人抓了又放回来的似的,全都开始好好念书,只有木鱼的无动于衷在他们中间显得格外不着调儿。终于有一天木鱼打电话来,声音听上去很举丧,他说:“奈美 i, 你来看看我好吗?”一阵怜意从心地升起,是啊,我们很久没见面了。但我是个矜持和骄傲的主儿,哦,他们好好念书不理你你才想起我啊?我没答理他,只说我有空就去,我听出木鱼的失望,我的眼泪偷偷顺着脸颊流下来。

    初冬时节早早的便下了一场小雪,人们说那是来年丰顺的好兆头,我的生日就和这好兆头一起飘临。我爹娘和 ayako 在那个月去横滨看我姥姥姥爷去了,所以那天每人给我轻庆生,我觉得格外沮丧。那天是礼拜五下午没课,放了学我独自去了东四,那条街曾是我们的地盘,连那片平房拢共有多少根囱我和木鱼都一清二楚,以前他常常骑车带我逛,什么美术馆看展览啊,去白魁老号吃小吃啊,要不就去工人文化馆上头的台球厅打台球。那是一段美好的时光,木鱼的篆刻手艺相当好,全是自学的,后来他刚到美国时,这成了他临时赚饭吃的营生。上次我生日他给也刻过一枚大篆方印,印章壁上还刻下一首自己写的诗:

    冽水寒冬亦相连,

    相逢九载复悲欢,

    遥想春月何处去,

    雾水云山留欢颜。

    我知道他彼时想着我们有一年大冬天的跑到上方山云水洞看钟乳石的那次,那次下着鹅毛大雪,山上根本没有第二拨人了,我们俩跟风魔似的飕飕往山上走,脚下一片雾气腾腾,后来一当地老农尊敬的看着我们俩说,你俩真牛,就是艳阳天来这里爬山的还有掉下去的呢。木鱼怔怔的看这老农语重心长地说:大爷,你是不是说我们俩傻逼啊?我去美术馆看一法国人的抽象画展,也许因为心情太不济了,那些花花绿绿不明底细的巨型油彩在我眼力跟太空怪物的大便似的。我其实很喜欢画画,从小学一直都是美术组的成员,我的课本和作业本上经常被我画得密密麻麻,开 家长会 老师都会把差生家长留下谈话,可要是我妈被老师留下了,肯定是老师因为受不了眼球被强奸,她常把我的作业本往我妈面前一丢说,您看看,这是你们家奈美干的。我妈是谁呀?特客气地跟老师道歉说一定回家好好改造我,但一回家她就拍拍我的大脸蛋子夸我画得好、有新意,并鼓励我加油,这样的妈天底下有几个啊? 明明被 老师留下丢了面子,可她说这面子丢得值!五年级我参加全国青少年画展,记得那是张水粉,画面丰满色彩鲜艳,描述全民学雷峰运动,满世界的好人好事在一个画面里同时发生,有的扶老爷爷过马路,有的帮老奶奶提菜篮子,有的帮工人师傅卸货,有的去扶摔倒的小弟弟,有学生、有工人师傅、有大兵、有戴眼睛的知识分子。。。反正看着特感人特有创意,我纳闷儿当时那些评委怎么没想想,全世界的人怎么都闲着没事儿只顾着学雷峰啊?耽误不耽误四化建设啊?可巧,我的作品也是在美术馆展出的,还的了特别奖,使我在学校真真牛了一回。我其实对高考并不紧张,因为我已经报考了艺术学院,我想学油画,那时侯我想,要是能天天画画多好啊。我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老远我就看见一黑影在我们楼下蹲着,走进看,是木鱼!他旁边还停着一辆三轮板儿车,上面放了跟扇门大似的木板,一见他我心里特别高兴,但我没表现出来。

    他先开口说:“去哪了这么晚,放学叫你都没听见。“

    “美术馆”。我爱答不理的。

    “吃饭了么?”

    “没有。”

    “奈美。。。祝你生日快乐。”说着,木鱼从肥大的夹克里掏出一朵黄色的郁金香,它在寒冷的空气里颤抖着发出温暖的光,照亮了我阴霾的脸。

    “难为你记着,谢了!”我没立刻接花。木鱼有点尴尬,因为我从没对他这么客气和陌生,他站在那里不出声。他可能等我很长时间了,已经开始和那郁金香一起颤抖,我于是接过花说:“上来吧。”心疼啊。我都开门半天了,木鱼还没跟上来,半天我听见他气喘吁吁町町嗵嗵的爬上来,先没看见他,而是板儿车上的那扇门状物。木鱼把它横在客厅,小心地摘下上面围着的毡子,哗!!那是?!那是?!我说不出话来,捂着脸开心地痛哭起来。那是一幅叠层木板画,繁星漫天的苍穹下赫然一座兰色的城堡,大大小小起起伏伏的尖顶上方一弯新月冉冉升起。那是上初中有一年圣诞晚会前,我和木鱼一起画的黑板报啊,那天我们从下午画到晚上九点多,画完后木鱼关了灯,我们在迎窗的月光下欣赏,我当时很激动,为木鱼唱了一首《天天想你》,木鱼当时肯定是听傻了,连值班的教导主任冲进来都没听见。主任当时啪啪地开开等,表情严肃到极点地问我们:你们俩大黑家的干吗呢!我没想到木鱼这么有心,我绝对相信,做这么一幅画至少要俩月,真亏得他。木鱼沉着地走过来把我搂在怀里说:“别哭,我最爱你啊,别再计较我了,是我不好啊。”那天,木鱼第一次吻了我,那种甜蜜和美妙,在以后的岁月里我仍会时常念。木鱼让我看画背面,上面居然签了老古他们的名字,木鱼说他跟他们说了,他不想再让我受委屈,而且,老古不会介意,他已经被闫平平套牢了。木鱼还指给我画上哪个塔尖哪个门是谁谁谁帮着磨的,说割图的三合板是他大老远从 五公里 外的木材厂走路提拎回来的,我问他那那块底板是哪来的,他一瞥嘴没再说下去,后来我忽然想起前俩月校会上教导主任提醒大家要注意财物,因为初一年级一教室的前门在一日深夜不翼而飞,肯定是有人翻墙进来给偷了。

    我和木鱼和好如初,恋爱关系一明确,他们见面时,木鱼就可以携夫人前往了,竟有人管我叫弟妹,我说你们别瞎叫唤啊,干嘛?想调戏有夫之妇啊?闫平平就级别高多了,人人喊她大嫂,当然,除了我。闫平平自以为是着呢,假正经得更厉害了,她还真把自己当山大王的压寨大老婆了,整天端着,生怕谁看扁了她,她常偷偷摸摸的暗地里瞄我,我也没放心上,你过你的我过我的呗。闫平平成天见了那帮孩子就做思想工作,大家都是给那神志不清的老古面子,要不然谁答理她呀。我不,比较随和活跃,和兄弟们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的,一点不生分,大家也都不讨厌我,当我是半拉小子,有什么好事都会想着我。特别是阿蒙,仿佛他比木鱼都疼我,我说吃雪糕他利马儿买去,我说看电影,他一准买三张,有一次我们大家去野三坡划船,在岸边的几个老农正放马,看见我跟船上的男孩子们打趣说,着姑娘真水灵嘿!哎,拿这几匹大牲口跟你们换她成不?木鱼还没开口呢,阿蒙就急了,他脸红脖子粗地跟人家吵吵说:“你大爷!也不看你丫那德行!老实儿回家吃马粪饼去吧你!”闹得那帮老农直说城里的学生娃咋那没礼貌啊。多亏当时老农没怎么反应过来我们就划船跑远了,不然象他们这样的一个老农能撂倒仨。后来我见到石壁上有束星星白的野花就跟木鱼要,木鱼说水太深,万一摘花把船给摘翻了不好,我们还说着呢,就觉得船身拼命晃了一下,阿蒙已经把花送上来了,当时木鱼没好气的埋怨他话里有话地说:想搞暗杀呀你?我本来挺感动的,但看木鱼吃醋就顺手把花往湖里一扔说:怎么那么臭啊?!再看啊蒙一脸的泄气,是啊,人家可是冒者生命危险和谋杀的罪名啊。阿蒙对我的好感还是闫平平先发现的,知道就得了呗,她却跟每个兄弟都白乎一便,竟然跟木鱼也说了!但她说是我不够检点,我操,这话传到我这儿好似晴天劈个大雷,我最烦人家在背后议论我,好歹不说,坏了我的英明啊!我先出兵找了阿蒙,我约他去护城河边谈谈。

    我说:“哥们儿,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木鱼的马子,我们俩一块十年了,分不了。再说你和他是兄弟,别因为个女的商了和气,不值当的,成么?”

    阿蒙沉默着,我看到他眼力的伤感和愧疚,可他咬着嘴唇,说:“知道,我不会对不起木鱼,可是我对你好点儿有什么错啊?”

    “你没错。”是啊,阿蒙有错么?错的是我啊。

    这时木鱼骑着车过来,他见到我们,根本没理阿蒙,拉起我就走,我想挣脱他的手,他满眼血丝的瞪着我低声说:“走。”又来了声高的:“走啊你!!”

    我拼命跟木鱼解释了很久,说我和阿蒙什么都没有,我要他相信我。他表情恢复平静,闪了下笑说:“啊,是么。”木鱼和我同为天蝎座,遇到情殇定是妒火熊熊两败俱伤,他其实谁也不怨,可就是解不开心结,和阿蒙仍然讲话,但显然比以前淡多了,阿蒙也因此很郁闷,但马上就要高考了,谁也没心情和时间处理绯闻和友情事件。木鱼打那又是很久对我不理不睬,我因他的小气那叫一搓火,出了个狠招 ----- 主动约阿蒙一起去图书馆复习,我们在热烈的高考前期出双入对去复习 - 餐厅,顺便滑旱冰。这自然又被天天用功的三八平平看见好几次,我其实巴不得她颠儿颠跑去告诉木鱼呢,对,我就想让他吃醋!五月的晚风吹到脸上让人心情很愉快,毕竟漫长的寒冷已经过去了,我和阿蒙到吃了饭一路散步准备回图书馆,这时候学校大喇叭的收音机里放着一首英文歌 ----- 《永恒的爱情》,

    我一直在寻找那永恒的爱情 / 那特别的情感听说可以天长地久 / 但为什么一切都会被岁月改变 / 我从来没有如你所说的那样美丽 / 可是我有一颗始终爱你的心灵。。。

    我忽然伤感起来,我不知道木鱼只是开开玩笑还是真的就这样计较下去,他不知道我有多想他,他不知道我的心意就罢了,难道他真的不再懂得我了么?不知不觉,眼泪又哗哗的了,阿蒙哪见过这阵势啊,慌了手脚,我说:“借个肩膀用用”,他小心翼翼的靠上来木讷的站在原地。正当阿蒙犹豫地伸出手臂试图安慰我的时候,老古一帮的车队呼啸着嘎的停在我们面前,闫平平得意的坐在老古的车大梁上,嘲讽的准备好看热闹了,我说刚才叫她一起吃饭她怎么不去呢。这回我可有点慌了,我想: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紧张无助的看了看阿蒙,他俨然已经准备就义了?!温暖的空气被这煞人的寒冷冻僵了,木鱼吊着奇怪、轻狂、近乎绝望的脸冲我慢慢走过来,啪的一声脆响,血顺着我的嘴角流下来。这让我想起小时侯那次挨地痞的那巴掌,那次木鱼救我,这次出手的竟是他,他和地痞的概念一刹那在我脑袋里混淆了。木鱼这一巴掌,打断了我们近十年的情谊,我没哭反倒看着他哈哈的狂笑。受了刺激的阿蒙和同样疯了的木鱼扭打起来,木鱼根本不是对手,于是老古他们出了手把阿蒙一顿拳打脚踢,我明白,阿蒙同时被踢出局了。事后两个月,我每天幻想着木鱼会象从前那样来找我谈合,我想在家装病想引起他的注意,就吃了大半瓶果导,结果严重脱水,不得不去医院打了几天吊针,把我妈吓坏了。结果我再去上学的时候才知道木鱼和阿蒙都已经很久没上课了,我也没法问任何人,打电话去木鱼从来不接。老古他们看我的眼神就象看婊子,那是我平生最难过的时期,我意识到自己真的失恋了。还是阿蒙先来学校的,他左眼圈还有淤血的印记未消,他是特地来和我告别的,他报名参军了,第二天就走。我说不出别的什么,一个劲儿说自己不好连累了他。阿蒙倒安慰我说:“这跟你没关系,反正我也考不上,不如到军队混点资历。”我当时很绝望,因为这个唯一理我的人要走了。最后阿蒙说:“我会写信给你的,有什么事告诉我,能帮的我一定帮你。”他又加上一句说:“我见着木鱼了,他要去美国找他妈了,正在办手续,你尽快找他谈谈。”我一愣说:“美国?他妈不是在东京呢吗?!”他要是去东京找他妈我还能找他去,可美国我不熟啊?!

    我在自己的房里趴着,哭啊哭啊,怎么也不相信木鱼会那么狠心,居然要躲开我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怎么办啊。。。哭完了我给木鱼写了封信,告诉他我爱他,请他不要走,那是我第一次向误会低头,因为一想到木鱼要走我便撕心裂肺的难受,就象有个亲人要死了似的,只要能救,让我怎么着都行。信寄了一个星期,家在隔壁楼的木鱼杳无音信。艺术院校的专业考试比文化课高考要早,我暂且忍住眼泪顺利完成了所有考试。可能那几天里我神情太恍惚了,结果没考上中央美院的油画系,收到的是工艺美院视觉设计系的通知书。家里人都很开心,因为这家工艺美院的视觉设计系每年只招 25 个学生,要是我最终被录取说明我很行,比考上清华的也不差。我爸高兴得给所有人打电话,我说爸爸哎,您低调点行不?万一我文化课不够您不就瞎米了?我爸对我很有信心,他惦记的是我以前的学习状况,可我失恋了。。。我他妈的失恋了!我再也受不了等待的折磨,终于决定去找木鱼,我想亲眼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门道黑漆漆的,绿幽幽的灯光里我犹豫着敲响 308 的大门,敲了好几下没人应,刚要走,门开了,

    木鱼的爹探出头说:“奈美 , 找木鱼呀?进来等会吧?”

    木鱼他爹恨木鱼不成器,一直指望我着准儿媳能开导他向善,对我始终很疼爱,出国回来一定会带个礼物什么的。我苦着脸乖乖地说:“不了叔叔,我一会儿再来,木鱼干吗去了?”

    木鱼爹一下子变了张绝望的脸说:“别提那小混帐!连高考都不考了,一门心思想丢下养了他十几年的亲爹去客死去!”他忽然看出我的忧伤继续说:“奈美,好孩子,你别再挂记他了,这孩子。。。哎,完蛋了!”说完轻轻关了门,门后是一长串的叹息。

    我不相信,以前的木鱼在我心里是个仁义和害羞的男孩子,为什么短短几个月,连他亲爹都这么说他了呢?我不信,我就是得看看他,我仍然相信自己的真诚和情谊会感动木鱼的。我坐在黄昏的凉亭看着漫天的飞云发呆,想见他却又害怕真实的面对面的碰了壁,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心里对现在的木鱼已经没底了。回忆着往日的我们曾多么亲爱啊,那些拥抱和亲吻仍在心头有余温存留,可是那爱人的眼睛早已向初上的寒星,仿佛再也照耀不到我的爱情。木鱼终于现身,起初我还以为是个哪儿的白领刚下班呢,西装笔挺的夹了一公文包,大热天的,手上居然戴了一副恶心的白手套?!这确实不是我熟悉的那个木鱼了,我绝望得想躲,可他已经看见我了,我怀疑他会不会假装不认识我了,重生的鬼都不会记得前生的点滴。他没闪,走过来坐在我身旁,象很久很久以前。我不知道说什么,我脸色灰白,他,满面春风。

    “我八月底就走,签证没问题,美国。”木鱼说美国的时候脸上掠过一丝贵族喝 80 年红酒般的得意,仿佛在他心里,美国是他失散了 18 年的亲爹。

    “我考美院的专业课过了。。。”我并无欣喜地说。

    “好啊,恭喜,前途远大啊。”

    “你。。。不走行么?”我机械地重复着心意。

    “干吗?求我?我也不高考了,留下来也没个前途。我到了美国可以上大学,然后工作,那的生活是天堂。”他冷冷的盯着我说。

    我不敢看他,怕流泪:“如果你可以留下。。。我。。。就算我求你,美国没有奈美 , 你说过,我就是你的命运。。。”

    “恩。。。记性不错。但那是以前”。他真狠。

    “木鱼,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们。。。?”我喃喃的说。

    “奈美 , 我现在能做的是对你什么都不做,你可以恨我。。。你恨我吧奈美,我是一定要走的。”

    我忽然抱住他,紧紧久久地抱住他,好象要吧这近十年的爱情通通存于这最后的拥抱里,这是我至爱的人,是我和一起走过成长的爱人,可为什么他会在突然间变得如此冷酷不堪,为什么仿佛一夜之间我在他的世界里变得如此渺小。。。为什么人会变呢?木鱼你不记得了么?你不记得上方山上的雪,不记得黑龙潭的泉水了么?木鱼你不记得我们那个孤独的相依为命的童年了么?不记得我们的欢笑和眼泪了么?木鱼你想放弃的是什么是什么你知道么?在这个世界上,今生与来世,没有人会比我爱你。木鱼眼力终于闪现出泪光,就算他心再狠,想起过去的日子他不可能无动于衷了,思考了一会他说:

    “好吧奈美,你给我一百天的时间让我想清楚,不管结果怎样,一百天后我会来找你。”我几乎怀着感激说:“木鱼你听着,我会等你的,除了你我这辈子不会接受别的人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一百天也好,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只要我活着。。。”终于,我再忍不住眼泪,任它滂沱似雨。

    实真是铁了心想重生和真正想去死的人一样,不管你想什么办法都留不下他。我突然觉得这许多年来,我充当的也许只是木鱼母亲的角色,他一直说喜欢比他成熟的女孩。而现在,他要找真妈去了,我这个假象妈该退位了。这样想,我还舒服点,至少我承认我敌不过血亲的挑战,在心里,我已经开始不得不接受木鱼要走的事实,虽然我仍然在努力着打电话或去找他、求他,可他象灌了水银的祭品,无动于衷,我开始慢慢觉得那一百天只是木鱼逃离的借口。我,精疲力尽,整个世界象被冰封的荒野,生气全无,人也瘦了一圈,把我妈心疼得直拜菩萨,嘴里骂木鱼忘恩负义不是东西。高考的时候照例下了大雨,我本来成绩挺好的,这么一来考得一塌糊涂,只有四百出头,要是上正经大学也只够个三流学校。虽然即便艺术院校把数学只作参考,成绩够三百六就录取,但仍然有很多平时根本看不上文化课的画画天才被拒之门外。我来打算和闫平平磕一回,可她考了全校文科最高分,我还是觉得自己挺丢人的。终于毕业了,我们回学校拍毕业照的时候我最后见到了木鱼,他还是那么光彩满目精神焕发的,胸膛比以前挺了很多,好象美国的签证象个扫把顶着他的腰眼儿。我们再没说过一句话,我是情绪低落开不了口,他是视而不见。照片里,同学的表情复杂异样,有的兴奋有的彷徨,一看就知道谁冲过了独木桥,老师们和校长都跟菩萨似的端坐在前排笑眯眯的,好歹这拨学生又打发了。我梳着娃娃头咬着嘴唇,白色的纱质短衫影影绰绰,黑色长裙被风吹得仆仆啦啦的,俨然是在为我们的青春戴孝。木鱼穿着在当时很拽的绿色鳄鱼牌 T 恤,英姿飒爽表情威武,跟刚长出尾巴的小蝌蚪似的。虽然他没参加高考,但学校师生们都一致认为他是个有前途的青年,人人都赞好。哎。。。前途是伟大的,毛主席早说过:穷则思变,要干,要革命。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画最新最美的画图。木鱼就是那张没有负担的白纸。记得那是八月三十号,木鱼在和所有亲戚朋友吃了散伙饭后,在一个万里无云的日子飞走了,他没有和我道别,没有留下一句话,好象他很希望我就此恨他。彼时离木鱼承诺的一百天还远,一百天。。。完全成了一个可笑的谎言,而我却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笑话度过了那年夏天的阴雨连绵。我独自散步到很晚,不知不觉又走到木鱼家门口,还是幽幽的灯光照着 308 几个数字,但我知道,也许这扇门永远不会再为我开启。是的,我恨他,在这深痛的爱恨边缘上,我开始了漫长的独自行走。

 

 

 


标 题 : 夜归

作 者 : ppang

来 源 : 未名空间 
    
    
夜归( 1 )

    昨天晚上加班到 11 点左右,出了公司的门才发现下雨了。迷迷糊糊的开着车,看到前面的红灯很机械的踩了刹车,忽然就有种不真实感,仿佛回到从前,也是这样的晚上,一个人穿着雨衣蹬着自行车流窜在老家的大街小巷。

    上大学的时候,虽然觉得很晚了,一个人似乎不太安全,但总是不太有顾忌的。经常是第二天早上有课需要前一天晚上赶回学校,或者脑袋一热,突然就想回家。这么说的话,由于楼禁,应该没有到 11 点这么晚,不过是 10 点左右,虽然路上的车已经很少了。有从东北过来的同学经常诧异于我的胆量,说在鞍山 9 点后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其实我同样也有些惴惴的,往往要到看到我们家所在的那个火柴盒儿,或者路深处的白色的校门才会一下子安下心来。

    虽然一直是独来独往的,好在年轻,纵然是雨夜,也没有被所谓的孤独感困扰过。

    再后来谈了恋爱,感情正好的时候出了国,重新变成一个人。

    从我住的地方到学校不过 5 、 6 分钟。学校在纽约上州,一过十月就漫天飞雪。晚上裹的严严实实回家的时候,轻轻踩在路上,会听见“吱吱”的声音。那时候会胡思乱想,如果男朋友在身边两个人也许会学小朋友打雪仗。转过两条街,就能看到我们所住的百年老房子,如果房子里有灯光传出来,就说明室友百年不遇的先我而归。朝着灯光进发的时候,“临时住住的地方”这种概念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打开门大叫“我回来了”的时候,更是完全是家的感觉。
 
   

    夜归( 2 )

    听见我回来,室友往往会捧着热茶或者啤酒从房间内走出来,笑着说,“总算回来了,终于可以开暖气了。” 因为暖气费很贵,我们俩一人买了个小的电暖气,只有在两个人都回来后才会开暖气,其他时候就在自己房间里开电暖气。

    室友跟我来自同一个城市,两个人在出国办手续的时候偶然认识,一班飞机过来一同找的房子,是个外表坚强内心柔软的女生。她是录音师,曾经连续几年为文化部的晚会录音,每每说起文艺圈的八卦滔滔不绝。但实际上她出国前一直不算很顺。先是卷入单位的权力斗争,实在无法忍受下辞了职,但由于一间录音室之需要一个录音师,一年后才找到新的工作。那一年处于自尊,她仍然每月向家里交以前那么多钱,一年没有买一件衣服。后来的工作是在一家广告制作公司,薪水不多,但却从来没休过周末,每天都会干到半夜,有时甚至要到 3 点多才能回家。就在她觉得身体快不行了的时候,收到这边的 offer 。那天她同样是 11 点多往家骑,到蓟门桥的时候终于撑不下去了,下了车,靠在墙上抽了根儿烟。

    “很危险的,那么晚了。”

    “当时脑子里似乎想到很多,很乱的样子,但又似乎是一片空白。我抽着抽着烟,眼泪就下来了,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仍然记得她跟我说这话的样子,因为即使过了那么久,即使不过讲到那个晚上,她的眼睛还是红了。她说她那时候接近绝望了,工作不顺,从来没交过男朋友。那个 offer 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夜归( 3 )

    相对于室友当时万般不顺几乎走投无路的申请出国,大学好友让我帮着打听申请的信让我吓了一跳。当时她在联想干得不错,而且和男朋友也一直在一起。写信刨根问底才知道原来是男朋友研究生毕业要出国,所以也想跟着出来。这件事后来没了下文,一直到我回国之前给她打电话才跟我说跟男朋友分手了,中间不过半年。

    回国跑到上地去找她,第一顿饭两个人居然还是回到学校旁边的小破馆子。我小心翼翼地问她过得好不好,她说还好,挺忙的,经常会加班。说自己有时候会加班加到糊涂。说某天加班回到自己租的小公寓,居然已经凌晨 3 点多了,然后发现没有带家门钥匙。一个人站在漆黑的楼道里,看着紧闭的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最后没有办法,又打车回了公司。她说难得那天的的哥很安静,只不过放着点儿音乐,看着两边熟悉而陌生的街道沉默的倒退,她感到很难过。

    “然而即便是那样的难过,我也没有为分手后悔过。”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本来要出国的参了军,本来要跟着出国的不得已在凌晨四点在城市里游荡,而本来说好毕业就结婚的两个人成了路人。


    夜归( 4 )

    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不知道怎么冒出来的。

    室友一年后就毕业了,很顺利地在纽约找到电视台的工作。又经过国内两家的搭线,认识了现在的老公。两个人老乡见老乡,初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见到第四面就见了家长,第六面就结婚了。结婚是去的市政厅,非常简单的仪式,对方长得很好,而我曾经的室友,完全丢掉矜持,大笑的看着面前给自己带戒指的人,满脸光辉。

    而曾经跟我说也许这辈子会独身的好友也在两年前给我发了喜讯,居然是她的高中同学,多年没见,两个人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偶然回家乡的同学聚会重新碰面,居然发现了兜兜转转所寻找的那个人。于是我看到穿着婚纱的好友在相片里微笑的向我举杯,很安心的听她说要离开原来的城市。虽然会是全新的环境,但这次是不同的。哪怕再次在凌晨四点忘记家门钥匙也不要紧,因为可以敲门,会有人为她留一盏灯。

    们都曾经孤独的在深夜走过,虽然艰难,仍然因为坚信着什么而坚持了下来。也许在以后还会面对这样的夜晚,希望到时候仍然保留着曾经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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