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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期 2005年10月21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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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父爱如山
越想越怕
十月,为灵魂招安
作者:huihui1030
作者:viliadudu
作者:狐颜儿
来源:未名交友
来源:未名交友
来源:未名交友
竹心
情人
那么,爱呢

作者:szlucifer    来源:未名空间
作者:YourUmbrella 来源:未名空间
作者:DrunkPiano   来源:未名空间

 
 
  父爱如山
                          作者:huihui1030
                         来源:未名交友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一个秋日傍晚,阿J出了校门急匆匆往家赶,心里牵挂重病的父亲。和往常一样到家急忙准备焼晚饭,父亲一定饿了。住在楼下的李家外婆喃喃念叨:“不要忙,你爸爸焼好了。” 阿J蹬蹬蹬上楼,父亲歪歪靠在床边,方桌上两碗面条正冒热气,面条上面盖了一只荷包蛋,碧绿的葱花香味扑鼻。哦,今天农历九月初九,阿J的生日。父亲一直给阿J过农历生日,每年这天父亲总要焼面条和鸡蛋,寓意长寿太平。

  “快吃,趁热。”父亲吃力地挪到方桌坐下,招呼阿J。真香啊!肚子早饿了,阿J狼吞虎咽一会儿就消灭了大半碗。抬头看父亲那碗面没有动,阿J忽然意识到入秋以后父亲就卧床不起,不禁纳闷今天这顿晚饭怎么弄成的?

  “好吃?”父亲枯叶般的脸上写满慈爱,头发黑白斑驳,胡子拉杂,犹如一簇衰草,已经很久没上理发店。阿J使劲点头,不敢答应,生怕忍不住哭出声音。

  依父亲的说法,生日是生命诞生纪念日,纪念母亲分娩经历脱胎换骨的苦难,纪念新生命从此独立,与母体骨肉分离。所以,正规是母亲给儿女过生日。阿J记忆里母亲的影子模糊如隔世,就连一张和母亲的合照也没有。一周岁生日照片,阿J坐在父亲腿上,两只小手各抓住父亲一个拇指,一脸霸气。照片上年近不惑的父亲英俊儒雅,时隔半个世纪,现在阿J美术界的朋友看见这张照片还会惊呼:“你爸爸比当年的孙道临还帅气,可惜你比你爸爸差远了。” 阿J十岁生日照片与父亲并立,左手握在父亲的大手心里,右手插在外套兜里,这是和父亲的最后一次合影。由于父亲健康每况愈下,每年强支病身给阿J过生日,上照相馆拍生日照显然力不从心。

  “你的生日是好日子,今天你二十岁,是大人了。”父亲说的虚岁,足岁十九。父亲神情凝重一反往年,阿J心里紧张起来。“你是卯时的牛,恐怕一生都要忍辱负重。”父亲闭目喘气,歇会儿接着说:“以后没有人会记起这个日子的。发肤之身受之父母,要爱惜自己,身体第一要紧。不管到什么地步都要牢记古人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焼'。俗话说:‘老来疾病,都是壮时招得;衰时罪孽,都是盛时作得。’” 阿J听出父亲是在借机交待后事。父亲双脚浮肿约有大半年,眼前已经全身浮肿,心力衰竭,医生早已开出病危通知。阿J不敢出气,相对无语。父亲一声长叹 :“这么多年,苦了你。” 阿J伏在桌上恸哭失声,父女情深二十年,难道 ······

  一个月后,父亲去世。又过两个月,阿J奔赴广阔天地插队落户。

  多年以后,一位老同学出差顺道看望阿J,他和阿J的小女儿一见如故,十分投缘。当宾主举杯庆贺重逢,老同学莫名感慨:“我要是有个女儿就好了,我要把心里所有的爱给她。”

  阿J的心一阵悸动,豁然之间读懂了父亲。

  阿J没有再过农历生日,九月初九属于父亲,属于和父亲相依为命的岁月。阿J给女儿过生日采用公历,女儿祝福阿J生日快乐也用公历。真的如父亲所云“以后没有人会记起这个日子的。”

  阿J一辈子忘不了二十岁吃的那一碗生日面,和如山的父爱。

     
     
         
 
                越想越怕
                      作者:viliadudu
                      来源:未名交友
   
     


   
   

  在某座大学女生宿舍楼的洗手间里,曾经有位女生上吊自杀。

  据说,这栋宿舍的很多女生夜里上厕所时,都曾经看见一位穿白衣的女孩。

  传说中的这间洗手间,是很老式的那种,从正门进去,是一个几平方米的小房间,里面有一条长长的水槽,水槽上有七八个水龙头,供学生在此洗衣服。小房间侧面,开着一个小门,小门内是公共厕所,一共有六个蹲位,分布在厕所两边——全部由水泥砌成,敞着口,没有独立的门。

  这天夜里,某间寝室的一名女生突然内急,又害怕洗手间的传闻,不敢上厕所。在床上辗转许久,终于不能忍受,下了床,一个人慢慢地朝洗手间走来。

  洗手间内的灯光十分微弱,而厕所里的灯则早已坏掉,一直没有修理好。这女生走进洗手间,心里已经有点忐忑不安,再走到厕所门口时,只见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她在门口站了一阵,犹豫许久,终于还是生理需求战胜了恐惧心理,走了进去。

  厕所里虽然没有灯,但是她对这里非常熟悉,便很自然地走上右边第二个位置——这是她平常习惯使用的位置。

  从地面到蹲位有一级台阶,由于里面很黑,常常有人在夜里走到有人的位置上去,十分尴尬。这名女生在上台阶之前现仔细地朝上面看了看,借着洗手间内传来的朦胧灯光,确定里面没有人,这才上去。

  蹲位虽然没有门,但是设计得十分封闭,人蹲在里面,外面的人只能看见里面人的头部,何况厕所非常黑暗,根本看不见其他位置的情况,因此这名女生并不能确定其他位置是否有人。

  她蹲下去之后,忽然想起另外一个十分流行的传闻:在厕所的茅坑里,会有一只红色的手伸出来,找人要手纸。

  她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个故事,但是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她越是害怕,就越是忍不住要想。

  然后她立刻低头朝茅坑里看去——这厕所非常老式,茅坑依旧是水泥砌成,并非冲水马桶——还好里面并没有红色的手伸出来。

  她为了不害怕,便朝她所在位置的外面看去,想看到一点洗手间传来的光,获得一点安慰。

  这样朝外一看,她最先看到的,自然就是对面的位置。

  对面位置的情形,让她的心猛地一跳,全身刹那间迸出了冷汗。

  那里,从那个位置里面,弯弯曲曲拖出一道雪白的衣裾,一路拖下来,沿着台阶,铺成流水般优美的形状,极其华美自然。

  这女生立刻忘记了“茅坑里的手”的传闻,转而想起关于这个洗手间里吊死的女生的事情。她紧紧盯着那幅衣裾,想确定究竟是否自己看错了。

  那衣裾不仅纹理清晰可辩,起伏之间质感分明,显然绝不是看错。

  “冷静,冷静,世界上当然没有鬼。”她拼命地安慰自己。

  然后她推测可能是对面有位女生在上厕所,然而这里存在几个问题。如果对面确实有人,为何这衣裾一直动也不动?为何在她进来时那人连个招呼也不打?女生们胆子都是很小的,深夜上厕所,能够碰见同伴,绝对是要打招呼说话以壮胆色的。

  还有,如果对面有人,即使是再不讲卫生的女孩子,穿着这么白的长裙,总该会有一点爱惜,绝不至于任裙裾拖在厕所里地面上而毫不理会。

  想到这里,她头皮一阵发麻,脑子开始不受控制地胡乱想,睁大眼睛猛盯着那个位置,生怕里面会突然走出一个面色苍白的白衣女子,又或者突然从天花板上垂下一双惨白的光脚板。

  那个位置一片漆黑,除了那幅流泻的衣裾,什么也看不见。

  这女生盯得久了,脖子有些发酸,但是她不敢转过头去——她害怕再次回过头时,面前突然站着一个人。她就这样一直盯着,为了消除恐惧,开始轻轻哼歌。

  她的歌声,又轻,又细,在寂静的厕所内突然响起,反而更加增添了恐怖气氛。她自己听得害怕,立时停住不唱。厕所又重新恢复安静。

  而对面的位置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使她更加肯定,那里绝对没有人。

  终于解决完生理问题,她慢慢地站起来,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那衣裾。当她完全站直的一刹那,那衣裾突然消失了,地面上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

  她吓得几乎要立刻离开。

  但是,她又是个绝对不相信鬼神之说的人—— 一个人可以不信鬼,却总免不了会怕鬼,人心就是这么矛盾——她不能接受这厕所真的有鬼这种事情。

  她呆立了几秒钟,又原地蹲了下去——那衣裾又出现了,形状丝毫未变。

  似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那一瞬间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她飞快地从上面走下来,走到对面位置前,探头朝里望——里面空空的,没有人,也没有鬼。而那幅衣裾,自从她走下她的位置后,便再没有出现。她在对面蹲位前寻找许久,地面上除了湿漉漉的水,再没有别的东西。

  她的勇气已经差不多消耗尽了,只是她明白,如果今夜不弄清楚这件事,她恐怕以后再也不敢上厕所了。

  想了想,她又返回原来的蹲位,蹲下去——果然,衣裾又出现了。

  如此往复数次,她已经可以肯定这是光学的奇妙现象——只是,是什么光造成的呢?

  她这样想着,四处寻找光源。除了洗手间的灯光之外,厕所里开着一扇窗,那窗很高,几乎接近天花板,银白的月光从那里穿过,她估计了一下角度——月光照射时,恰好投射在衣裾的部位——衣裾就是这样形成的——月光摊铺下来,在台阶上形成弯曲的形状,仿佛衣裾。

  是的,一定是这样。

  只是月光为何会那样有质感?为何有了月光,厕所里还是如此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这女生还有诸多疑问,但是她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说法,匆匆离开厕所。

  走在走廊里,被冷风一吹,她蓦然想起一件事,最后的胆量在刹那间崩溃,她迈开大步狂奔回寝室,整栋楼都能听见她劈啪的脚步声——她想起,厕所里根本就没有任何窗口——自从那名女生在窗口上吊自杀之后,窗口便被封死了。

   
   
   
         
     
 
  十月,为灵魂招安    
                    作者:狐颜儿
                     来源:未名交友
 
 


   终于开始冷了,我走在十月的序幕里,抱紧自己,开始深深的呼一口气,然后告诉自己,我喜爱的季节终于来了。是的,它来了,带着些许哀伤,带着些许失望,一蹦一跳的走进了我的视线,我的眼睛,忽然模糊不清。

  我这个人,终究是带着伤秋的情结,翻喜爱的书,听喜爱的歌,看喜爱的人羞涩的展开笑颜。我终于可以放心的,将自己放的很低很低,低到再也看不出心事的影子。在夜里可以安然的睡下,在很静很静的子夜,可以走进久违的梦里,听自己讲述自己沉寂的声音,带着抒情的调子,忽高忽低,画着悠然的圆。


   我是很悠然的吧,悄悄放慢步子,忽略那些难懂的字母,躺在床上读着民国时期的故事,或是传奇,那时的床单很洁净,是绿色的底子。

  
   这些时日,于我来说,可以称谓它逍遥。因为近日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岁月很俏皮的跟自己开着玩笑,在不紧不慢的节奏下忽然荡出紧凑的弧形。我站在秋风里,束手无策。

  还是听我描述我的梦想吧。它开着莲花般的圣洁,纤尘不染,遗世独立。我望着它,悉心浇灌,许着自己的未来,那些描着世俗的边,那些绘着物质的底的梦。我忘记了留得残荷听雨声的清冷,我只记得他朝花开我独立的模样。我爱这样的想像,比如我重新走在校园里,迈着大大的步子,倔强而脆弱,抱许多大本的书,走一段寂寞的路。在某一天的夜晚,教室或是我的居所,会有橘黄温暖的灯照着我安静的身体,它们看我铺开纸,用不成形的文字絮说自己的生活和那些在一起的往事。


   我会是这样的开头:亲爱的女人,或是,我的乖。

  
   生命里中是来往着行人,我会冷淡的招呼他们,看他们行色匆匆,或是露出关爱的样子。他们或是她们会适当的关心我照顾我,然后期待我的同样的回答。我只是冷冷的微笑,一副冷眼看淡的样子,她们会摇头,然后走开,说,这个人,是多么的陌生。

  偶尔还是会想到二十岁以前的日子。那时的我,羞涩、内向,不肯多说一句话,把自卑和敏感裹得很紧很紧,裹成茧的样子,吊在心里晃悠,在碰撞的过程中,迸裂出这样那样的话来伤害身边的人。那时候,许多人疼我,但是很少有人爱我。我过的那么安静,那么安静。二十岁以后认识许多的人,通过各种的方式。我看他们的生活,听他们讲述故事。看女人教会我大笑,听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的样子。我只能听,因为我的眼睛早已经模糊不清,看不到东西。我的耳朵很灵敏,能够捕捉细微的讯息,我听到有人说,我很快乐,然后在他的呼吸之中听到悄悄的叹息。一如平静的日子和安然的笑容之下掩藏的,那些深刻的心酸和思念。二十四岁,我将眼睛擦拭的很清亮,我将语言减少到最低,干净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很利索,很简洁。我终于看到许多人幸福生活的背后,我用眼睛和心一起揣测这些背后的故事,然后汇集到一起,组成一个人,或是一段人生。


   许多时候我已经不能够讲述那些事件,比如幸福,比如逃避。
  

   一个时间段里,我渴望去哪里走一走,换一下心情。或者是北方,或者是南方,或者是山里,或者是水边是繁华喧嚣的城市也好,是寂寞幽深的深山也罢,或者是烟雨蒙蒙的南京,或者是古香古色的西安。哪怕是很遥远很遥远的小镇,只要它有悠长的街道,有光滑的青石板,有抬头可见的滴水的屋檐,有简朴的店铺可以让我喝菊花茶,或许喝酒。我一点一点的想像,面容上有着快乐的样子。虽然深切的知道在几个月内,我仍是坚定的呆在某个城市,看书,学习,上网,睡觉,做自己重复两个月的事情。虽然那个城市渐渐成为我的习惯,甚至打算发展成为落根的地方。虽然我仍然不能很深的融在这里,虽然在街头上我仍有陌生的感觉,总是害怕自己丢失。虽然我那么的渴望着谁陪着我,一日一日。哪怕,只是衰老而已。

  
   渴望过安稳的日子。安稳的意思就是有小且简单的屋子,有拉起来屋里显得很暗的窗帘,有自己买的换上的明亮的灯泡,有琐碎的生活的痕迹。像里面堆积的鞋的盒子,像一箱一箱的衣服,有买来的塑料袋里装的零食,甚至有,乱七八糟扔在一起的电器的盒子。我很懒,不懂得将它们归类,然后收拾的很整齐。可是我喜欢坐在这里,望望一屋子的凌乱和丰富,这里有我生活的气息。在我离开家庭终于自己开始生活的时候,这些物件陪着我,日日夜夜。


   有些日子,我躲在里面,听外面的雨声滴答滴答,我在里面,静静的躺着,或者爬起来,看一两本书,那些书上描写着细腻的句子,然后抬头看看外面灰蒙蒙的天,我继续安静。这样的日子里,我称呼自己淡漠,我知道夜晚的时候,我的房间,我家乡的房间,能够看到月亮的颜色,或是上弦月,或是下弦。


   很少想家。但是会想念爸爸妈妈。我喜欢看他们的笑,他们都是和蔼亲切的人,没有很高的学历,却懂得教育孩子。我和哥哥,都很温顺听话,懂得礼貌和做人。这些在后来,我不止一次的对别人讲,我爸爸教我的什么什么样的道理,我妈妈教我怎么怎么做事情。我想着他们,想起他们温和的笑容和他们宽松的教育。

  我的房间外面,是很小的阳台。春节那几天,我可以看到天空的烟火;仲秋的时候,却是看月亮最好的时候;就连冬天,大雪纷飞的样子也让我一饱眼福。从阳台上向上望,是不尽的天空,向下看,是流动的人群。我在这些自然的流通中,一天天长大,长成离开的孩子,长成一个温顺却暗藏着叛逆的女子。


   我在南方的一个城市里。居住,并且希望实现自己的理想。虽然看前方的眼睛仍然很迷茫,虽然还是想不到未来的自己的样子,虽然还是隐忍着不快乐和忧伤。可是我仍然努力的去做着。偶尔离开轨道,用一些日子来打发空荡荡寂寞的心。
  

   寂寞是种在夜里的花,偶尔盛开,却有着罂粟的味道。

   安静是一个幸福的字眼,坐在那里,看日子流过,看寂寞开花。
  
   常常谈论自己的将来,我却寂静着心,听任别人的长长短短。我甚至看到她初遇胡兰成的样子,时常脸红,将自己生成不谙人事的孩子。我看着她又开始微笑,开始想念,开始碎碎的有些爱情的味道。书和生活,这样联系成一幅画,画中只有若隐若现的幸福,那些灰暗和过往,被隐藏的很深很深,深成画卷的边沿,染着古旧的条纹,挂在心里,倒也和谐安然。


   该怎么说呢?我喝酒脸红的样子,迷离的眼神,随便拉个人对他说,陪陪我。我杯中尚未喝完的酒有着不规则的纹路,上上下下高高低低,讲述我不肯吐露的心事。我消瘦后的脸庞,有着深陷的眼睛和明显的眼圈。我身体之上凸出的骨骼和日夜里辗转的声音。这些的这些,都组成我九月过境的心情,在某一场大雨之后,销声匿迹。而十月里呢?和煦的温柔的阳光,早晨和夜晚微凉的风,安定而从容的脚步,图书馆里固定的座位,沉沦沉淀后浮出来的女人,忽然觉得很短的时间,忽然很害怕的考试的日期,都清晰都飘在十月的开端,看我紊乱的日子,看我堆积的书,看我翻开的小说和丢弃的习题。我的日子再次在水面漂浮,再也沉不下去,沉成安定的从容的形状,来勾勒我的理想。

   那些啊,都是过境的夏天,在我忘记了那些味道之后,渐行渐远。
  
   在某一夜,我的灵魂忽然变的很轻很轻。喝了三罐百威,看了半本张爱玲,想起了自己能否成为的那个临水照花人。我抬起头,觉得自己应该很珍惜一些日子,以免将来的哀悼和懊悔,我要看水流过我心灵的声音,不要碑文,只要落花染过的心情。

   那必定是古香古色,可以写许多的诗和文字。

   而我,将是那个打捞日子的渔人,蓑衣和箬笠,斜风细雨中为自己的灵魂招安,为自己的未来祝愿。

   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2005.10.06

   
 

 
         
 
 
连载
 
       
  竹心    
                  作者:szlucifer
               来源:未名空间
 
       
  十九. 意外
   
       
 

等待的时间是那么漫长. 那扇门后面哪怕一丁点响动, 竹心的耳朵都会竖起来, 心惊肉跳的朝那里张望. 当司敬惨白的脸在门缝里出现的时候, 竹心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这一个多小时简直像一个世纪一样难熬啊. 她赶紧迎上前去, 扶住司敬. 司敬扫了一眼等候室,突然靠在竹心的肩上啜泣起来: “他没有来啊? ” 竹心心情复杂的摇摇头, 说: “或许他一会儿就到了. 我先扶你去那边坐坐吧. 能坐不? ”

司敬挪了两步, 挨到椅子边, 又站起来: “没想到, 站着疼, 坐着更疼. ” 竹心看着司敬憔悴的样子, 不禁鼻子一酸. 她想让司敬多休息一会儿再回学校, 可是司敬认为在这个诊所多留一分钟就会多一份被人知道的危险, 坚持要立刻会学校. 还好出了诊所的门之后,司敬总算听了一回竹心的话. 她同意打计程车回去而不是等公交车.

两人都坐在计程车的后座上. 司敬面色苍白, 头发遮住了半边脸. 竹心轻轻伸过手去, 握住司敬的手: “不要不开心了. ”
司敬抬起疲倦的眼, 目光黯淡. 她把头靠在竹心肩上, 轻声说了一句: “竹心, 我这一辈子都没法安心了.”
“我跟一个杀人犯有什么区别? ”前座的司机抖了一下. 这年头出租司机最害怕的就是被劫, 听到杀人犯几个字都浑身哆嗦
.
竹心也被司敬的表情吓着了.她握紧了司敬的手,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她只能看着司敬痛苦, 但却没有办法实实在在地感受. 所谓感同身受, 并不是容易达到的.

司敬连着一个星期都没迈出过寝室一步, 对外声称是生水痘了. 这个理由倒是蛮好. 大家都知道水痘是可以传染的, 而且快到考试周了, 谁也不想被染上, 因此很少人来打扰. 方蕊和李津晶也忙着准备考试, 并没有多问. 竹心说自己小时候已经出过水痘了, 对这种病毒免疫, 这样她就可以经常陪着司敬. 她每天给司敬打水, 买饭, 给她的政治书上划好重点. 唐志宇只出现过一次. 他打了寝室的电话, 托竹心带了些水果和营养品给司敬, 还有一封信. 司敬打开了这封信, 看了一眼, 什么也没说. 此后唐志宇就像一滴水掉在了沙漠里, 蒸发了. 司敬大部分时候都在床上坐着, 眼神呆滞的看着窗外. 竹心看在眼里, 急在心头. 再这样下去, 司敬这次考试是肯定要挂课了. 只是竹心没想到的是, 她还来得及替司敬解决问题, 就发生了一件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这天竹心又照常去开水房. 平时竹心只用替自己打两瓶就好, 但是现在要替司敬也打上.四瓶水竹心无论如何是没办法一次提回去的, 所以她每次都先把自己的两个水瓶放在水房的角落, 等把司敬的送回寝室之后再来提. 这次还没等她拎起自己得水瓶, 旁边横过来一只大手: “我来帮你吧.” 竹心愣愣的抬起头来: 这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但是并不相识.不等竹心回答, 这只大手就把竹心的两个水瓶提上了, 另一只手又提上了司敬的. 竹心忙说: “给我两个吧, 我能提. ” 这人却自顾自迈开了步: “走吧.” 竹心稀里糊涂的跟在后面, 感觉像在梦游.


   
     
  二十. 心烦意乱  
     
 

这个人步子好大, 竹心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到了水房外的大树下, 他停住了脚步, 笑着等竹心赶上来. 竹心这才有机会看清楚他的模样. 他的个子很高, 竹心觉得要看到他的头顶自己至少要抬头成一个30度的仰角. 他的眼睛带着笑, 弯弯的, 像两弯新月. 牙齿白而整齐, 嘴唇稍稍有点厚. 这样的笑容让竹心觉得很温暖. 段晓宁的笑容似乎也是这样的,像冬天的太阳. 竹心突然有点晕晕的感觉. 她赶紧害羞的低下头去.

“是不是我走的太快了? ”
“嗯, 嗯, 还好.” 竹心的声音很小. “谢谢你帮忙.”
“没什么. 不过你为什么每天打这么多水? ”
“呃, ” 竹心迟疑了一下, 答道: “室友生病了, 有两瓶是帮她打的. ”
“呵呵, 真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孩子啊. ” 那人的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竹心扬起头: “你也是啊! ”那人愣了一下, 然后开心的大笑起来.
“这一点跟段晓宁很不一样.” 竹心暗想. 段小宁的笑容都是和煦的, 像春风微微拂过.他很少有这样爽朗的大笑. 不过还好, 竹心对这人的笑声并不反感.

到了女生楼下, 那人把水瓶放下, 对竹心摊摊手掌: “我不能进去啦. 下面就靠你自己了. ” 竹心笑了, 说: “帮人帮到底, 送佛送到西啊. ”
他凑近了低声说: “我不是不想进去啊! 可是那样你的名声就坏掉了! ” 他狡猾的笑着,眼睛又弯弯的.
竹心也忍不住笑了. 不过看见周围来来往往的同学, 竹心赶紧收住笑容, 说道: “谢谢你.” 说完就要提上两瓶水上楼去.可是他叫住了竹心: “你连恩人的名字都没问呢! ”竹心哭笑不得: 拎瓶水就成了恩人! 她只好把已经提上手的水瓶放下: “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
他摆出一副很认真的表情: “免贵姓颜, 颜真卿的颜. 颜少炀.”竹心又拎上水瓶: “谢谢你, 颜少炀.”
可是又被叫住了: “等一下啊. 你的名字还没有告诉我啊. ”
竹心只好又把水瓶放下: “我叫萧竹心.”
他笑笑: “很高兴认识你, 萧竹心! ”
竹心也笑笑. 她本来想说,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但是觉得太唐突, 就对颜少炀点点头, 转身进楼去了.
刚进寝室的门, 方蕊就扑到了竹心身边, 吓得竹心差点把手中的水瓶扔了.
“大小姐, 干吗这么激动啊? ”竹心心有余悸的看着方蕊.
“呵呵, 小丫头还装蒜! 快点坦白交代! ” 方蕊倚在门边, 古怪的看着竹心.
竹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交代什么啊? ”
“刚才楼下和你亲密聊天的帅哥是谁啊? ”
竹心哭笑不得: “什么亲密聊天啊, 我刚刚认识. ”
方蕊比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还要兴奋: “竹心, 你终于要脱贫了! ”
竹心把水瓶放下, 转身朝门外走: “方蕊你又瞎掰什么! 不和你闹了, 那两瓶水还在底下等我呢. ”

下午上自习的时候, 竹心发现自己又走神了. 她把那本马哲摊到一边, 开始画图: “两人之间的直线距离差不多是30厘米, 如果仰角成30度, 那么高度差大概是30除以根号3, 乖乖, 那就是差不多18厘米! 我是一米六二, 那他差不多就得一米八…”
“天啊! 我这是在干什么! ” 竹心赶紧把那张画着几何图的草稿纸揉成了一团, 把马哲课本又捧了起来. 她的脸上开始发烧.
“不知道他是哪个系的? 为什么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呢? ”
“会不会是军训的时候看见的呢?”
“不像, 他应该是高年级的.”
竹心的头脑里似乎有两个人, 一问一答. 她意识到自己竟然又走神了, 不禁有点生气: “萧竹心! 你这是怎么了? 就要考试了!!”
整个下午竹心就在这样不断走神又不断自我训诫的煎熬中度过. 这多少让竹心有点心烦意乱.


 
     
  二十一. 鱼儿忘记了游泳  
     
 

第二天中午竹心又去打水. “不知道颜少炀会不会再次出现呢?” “见到他该说些什么才好? ” 竹心一路上都在想.

不过这次颜少炀没有出现. 竹心有点失望: “看来昨天那只是一个巧合.” 忽然她又开始责怪自己: “笨丫头! 不是巧合还能是什么? ” “萧竹心啊萧竹心, 如果不是巧合那你还希望那是什么呢? ”

下午坐在自习教室里, 一个多小时了她的书都没有翻过一页. 到了吃晚饭的点, 她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埋怨自己: “又是一个没有效率的下午! ” 她暗暗发誓: “再也不能这样子了. 下次看书的时候再胡思乱想, 就…” 她还没有想好要用怎样的方式来表示惩罚, 就听见有人在身边轻轻叫了一声: “萧竹心! ”

竹心张大了嘴巴. 居然是颜少炀! 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正盯着她.一出教室的门, 竹心就忍不住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 ”
“嘿嘿. 我就不能上自习? ”
“你也在这个教室? ” 竹心一阵心虚: 那我的所有动作是不是都在他眼底?
“没有. 我在你隔壁的教室. 坐了没十分钟就发现饿了. ” 他的招牌笑又出现在脸上.

竹心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不觉间已经脸红了.
“你中午打水了吗? ” 颜少炀问.
“嗯. ”
“我中午有场球赛, 所以没能去帮你.” 颜少炀似乎看穿了竹心心头的疑问.竹心一阵暗喜, 却装作若无其事的说: “哦. 你昨天帮我的忙, 我已经很感激了.”
“下次如果我不能去, 就会让宿舍的兄弟去帮你. ” 他的口气很平常, 仿佛这是件自然不过的事情.
“不用了. 再说我的室友病快好了, 我就不用帮她打水了. ”

这时颜少炀突然停下脚步, 笑着看看竹心, 叹了口气: “你真是个单纯的女孩子. ”
竹心茫然的看着颜少炀: “为什么这么说啊? ”颜少炀把视线移开, 笑了笑说: “从你天天帮室友打水, 就看得出来你是个很好心的人啊. ”
“可是好心和单纯没什么联系啊! 再说自己的室友生病了帮忙打水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

“你们寝室不会只有你一个人没生病吧? 为什么其他人没有帮忙的呢? ”竹心哑口无言. 自从知道了司敬的秘密之后, 竹心就小心翼翼的把司敬保护起来. 甚至宿舍大扫除的时候, 她偷偷把司敬分到的活全干了. 她知道对司敬来说, 这是一段最艰难的日子. 感情上和身体上的伤痕她都没有办法帮司敬抚平; 尽量照顾好司敬是她唯一能做的. 但是这一切她没有办法向颜少炀解释.

这天竹心在学校餐厅买了晚饭, 破天荒没有拿回寝室去吃. 她不喜欢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东西,但是颜少炀的笑容让她没有办法拒绝: “活雷锋, 一起吃饭吧. ”
“拜托你不要这样叫我了行不? ” 竹心有点愠怒的看着颜少炀.
“那萧竹心小姐, 能不能一起吃饭? ” 颜少炀的笑容却一点也没有少.于是竹心买了晚餐, 和颜少炀找了张干净一点的桌子, 面对面坐了下来.

竹心买了两毛钱的米饭和一份青菜炒鸡蛋. 这是一道竹心只在学校餐厅见过的菜. 她们在卧谈的时候曾经总结过学校餐厅的几大定律, 其中一条就是什么都可以拿来炒鸡蛋. 颜少炀买了数倍于竹心的米饭, 堆在饭盒里像一个小山包. 山包顶上是一份西兰花. 饭盒盖里放着两根香肠. 他的手边还放着一袋酸奶.看着竹心面前的小饭盒, 颜少炀又笑了: “你怎么吃这么点? 刚才你那么坚持不让我给你买, 我还以为你要吃很多, 怕把我吃破产了呢! ”
竹心看看颜少炀面前那一大堆, 也笑了: “我又没有帮你什么忙, 怎么好意思让你请我吃东西. 无功不受禄. ”
颜少炀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住了筷子:“我去买点水吧. 你喝什么? ”竹心指指自己带的水杯:“我喝白开水.”
“这么节约?!”
竹心笑笑, 没有说话. 她生活确实很俭朴, 但她不是为了省钱才喝白开水的. 这只是一种习惯罢了.
颜少炀很快回来了, 在自己和竹心面前各摆上了一瓶鲜橙多.竹心对他的自作主张感到很惊讶: “你怎么给我也买了一瓶? ” 但她心里并不是很不高兴
.
“你不爱喝这个? ” 颜少炀似乎比竹心更惊讶.
“还好. 但是我说了我喝白开水就好啊”.竹心把自己面前的瓶子推到颜少炀面前:“你们打球的要多喝水. ”
颜少炀扬了扬眉毛: “你不会是不高兴吧, 我中午打球去了所以没有去帮你打水. ”
这次轮到竹心吃了一惊: “怎么会呢? ”
“那你就把它喝了吧. ” 颜少炀又把瓶子推回来.
竹心没办法, 喝了两口.

这时竹心才知道颜少炀读的是化工, 已经大四了, 比竹心高两届. 她也没料到他名字中的“炀” 竟然是这样写的.
“为什么不是太阳的阳, 或者扬州的扬, 或者白杨的杨? ”
“因为我五行缺火. ”
竹心噗哧一声笑了: “现在还有相信这个的? ”
颜少炀也笑了: “广东就这样. 还蛮封建的. ”
竹心将信将疑: “你是广东人? ”
“对. 我父母是潮州人, 但我在深圳出生. ”
“那你为什么普通话讲这么好? ”
“深圳是一座移民城市啊. 再说我好歹也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了. ”
“怪不得你买的是广式香肠. ” 竹心若有所思.
“嗯?? 不是广东人就不吃广式香肠吗? ”
竹心有点抱歉的笑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广式香肠偏甜, 北方人比较难以接受. ”
两人天南海北的聊着, 不觉半个多小时都过去了.
“你吃饭可真慢啊. ” 颜少炀说, “我吃的比你多那么多, 都比你先吃完. ”竹心笑笑. 她一向细嚼慢咽的, 但是这顿饭吃到后来菜都凉了, 也算罕见.她很喜欢和颜少炀聊天, 轻松, 愉快, 漫无边际却又让人舒心.


 
     
 
二十二. 一团糟
 
     
 

晚上回到寝室, 看见司敬斜倚在床上, 无力的望着黑漆漆的窗外, 竹心觉得很内疚. 这些日子她应该多陪陪司敬的. 走近了她才发现泪水正在司敬的脸上无声的滑落. 自从司敬从医院会来后竹心就再没见她落泪, 可是现在才知道坚强的外表下是难以掩饰的脆弱. 竹心拿了一叠面纸, 轻轻的替司敬擦去泪痕.

司敬幽幽的看看竹心, 说: “唐志宇要去美国了. ”
竹心一惊: “他不是要留在这里吗? ”
司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有点讽刺的笑容:“明年他就要毕业了.他的父母觉得去国外镀层金对他是最好的选择”
“那你们怎么办? ”
“他让我申请美国的学校.” 司敬嘿嘿冷笑了两声. “我们这样的专业, 申请谈何容易!”
竹心也知道. 一所理工科学校的文科专业背景, 确实很难申请到奖学金.还没来得及安慰司敬几句, 只听哐当一声, 方蕊进门了. 她平时不怎么看书, 临考试了就得打突击, 在自习教室不呆到11点不回来. 把书包往桌上一扔, 方蕊问道: “司敬, 你今天好点了没有? ”
司敬打起精神说: “好多了. ”
方蕊笑着说: “那我借竹心说会儿话啊. ” 她拽住竹心的胳膊, 一脸神秘: “来来, 我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 ”
竹心莫名其妙的跟着方蕊来到阳台上.“我打听到了, 那个帅哥叫颜少炀, 化工的, 大四了.”
竹心忍不住笑了: “嗯. 我知道.”
“啊? 你已经知道了? ” 方蕊有点失望.
“对啊. 今天我又碰见他了. ” 话一出口竹心就后悔了. 这下方蕊更不知要怎么闹腾了.
“哈-哈! 我就知道! ” 方蕊一副未卜先知的表情. “要不要帮你打听全套的消息? ”
不等竹心回答, 方蕊就发起了连珠炮: “本中心长年服务, 保证提供目标的全套信息, 包括身高体重星座血型各项指标. 如假包换…”
对着这么个活宝, 竹心就是想生气也生不起来.幸亏连珠炮自己停住了: “竹心, 你要趁早行动啊. 人家快毕业了. ”
竹心愣了一下: “只是刚刚认识的一个普通朋友而已, 你别瞎起哄啊”.
“那你说说你对人家有没有好感吧? ” 方蕊紧追不舍.
竹心没有回答.回到房间里, 竹心发现李津晶正眼圈红红的坐在床边, 闷声不吭.
方蕊后脚也跟进来了: “哟, 怎么了? 是不是跟钱飞吵架了? ”
“没有. ” 李津晶突然站起身来, 拿了书包就朝门外走.走到门口她朝屋里喊了一声: “”如果我妈打电话来就说我已经睡了. ”
竹心追到门口: “这么晚了你上哪里去啊? ”
李津晶不回答, 转眼就噌噌下楼去了.
竹心正要跟下去, 被方蕊一把抓住胳膊: “你怎么这么傻, 还问人家上哪去! 明摆着是去找钱飞啊. 呵呵, 深夜私会! ”
竹心大吃一惊: 她可不想司敬的悲剧在李津晶身上重演! “不会吧, 津晶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 竹心压低了声音说.
方蕊笑了: “少见多怪! ”
竹心不想在这个时候跟方蕊争论这个问题:“万一她不是去会钱飞怎么办? 这么晚她一个人在外面多危险啊! ”
方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她自己应该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吧! ”
竹心被方蕊拽回了寝室.
司敬探出头来: “你把津晶拉回来了? ”
竹心摇摇头.
司敬的脸上也现出了焦急: “啊?! 刚才她和她妈妈打电话吵起来了, 好像又是为了钱飞的事. ”
“刚才? 什么时候? ”
“你和方蕊在阳台上的时候. ”
李津晶的妈妈一直不同意女儿和钱飞的交往, 觉得钱飞家庭条件太差, 门不当户不对. 又嫌钱飞是 “乡下人”, 怕女儿将来要受苦. 为了这件事, 母女俩不知吵了多少次, 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李妈妈知道李津晶在生活上经常贴补钱飞, 因此连买手机的钱也不肯给女儿
: “给了你又拿去扶贫, 我家又不是慈善机构! ”

竹心正忧心忡忡, 突然电话铃炸响了. 竹心和方蕊面面相觑, 谁也不敢去接. 迟疑了片刻
, 竹心硬着头皮拿起了话筒.
“喂, 李津晶在吗? ” 竹心听出来了是李妈妈的声音.
“呃, 呃, 她睡了. ” 竹心头上虚汗直冒.
“那你叫她起来接个电话. 我是她妈妈. ”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斩钉截铁.
“呃, 啊, 阿姨, 她睡之前叫我们不要吵醒她了. ” 竹心拿着话筒, 像拿着一个烫手的山芋.
“啊?! 你跟她讲, 她有本事以后都不要再跟她妈讲话了! 你问她还要不要这个妈?! ” 声音很大, 竹心只得把话筒拿开离耳朵远一点.
“阿姨, 您消消气. 母女没有隔夜仇, 让津晶明天给您回个电话行不? ”
“我们家的事情轮不到你管! ” 电话那头爆发了, 声音响得连方蕊都听得一清二楚.竹心气的脸都白了.
方蕊一把抢过话筒, 大吼一声: “我们晚上还要睡觉呢! 你家的事情我们还懒得管! ” 说完 “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
竹心急得要哭了: “怎么会搞成这样? ”
方蕊捏捏拳头: “对这种人就要这样! ”
司敬说: “万一她待会儿再打来怎么办? ”
方蕊没有回答, 径直走到电话旁边把线给拔了.
竹心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把电话插上, 飞快的拨了一串卡号, 接通了钱飞寝室的号码. 竹心寝室里靠近电话的墙上贴着一张号码表, 上面列出了四个人几乎所有可能的联系方式,包括各自家中的电话, 男朋友的电话等等. 竹心惊讶的发现钱飞在寝室里:
“钱飞, 我是萧竹心. 你没有和津晶在一起? ”
钱飞愣了一下: “没有. 怎么了? 津晶还没有回来? ”
“她刚刚跑出去了. 我们还以为她去找你了呢. ”
钱飞立刻急了: “她没有来找我! 这么晚了她上哪里去啊?!”
“我们也不知道. ” 竹心觉得事情严重了. 她斟酌着语气问: “她有没有告诉你她和她妈
妈吵架的事? ”
钱飞显然对此一无所知. 这更让竹心放心不下了. 她和钱飞决定出去找找看.方蕊想了想, 也跟着竹心出了门.


 
     
 
二十三. 爱的寻踪
 
     
 

李津晶漫无目的地走在校园里. 为了钱飞的事情她已经和母亲吵了无数次, 流泪了无数次, 哀求过无数次. 这次母亲竟然以断绝母女关系相威胁, 看来是拖不下去了. 她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钱飞. 钱飞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 如果给他知道了, 估计他会二话不说, 主动离开.

母亲勿庸置疑是为了自己好, 这点李津晶不是不懂. 和钱飞在一起, 就必须放弃自己现在优越的生活. 也许他可以创业成功, 但一个丝毫没有背景, 没有靠山, 没钱没权的大学生, 要成功谈何容易! 一想到和钱飞分开, 她就觉得心如刀绞: 从来没有一个人, 对她这么体贴和宽容. 两个人在一起一年多了, 校园里每一处地方都满是她甜蜜的回忆. 每一个温馨的片断都那样历历在目. 一次初秋的晚上, 两人并肩坐在草地上, 她靠在钱飞肩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钱飞一手托着她的下巴, 另一手不停的赶着蚊子. 她原以为这是只在小说中会出现的情节, 没有料到现实中真有这样温情的男子. 又有一次让钱飞陪着她逛商场, 等她试完衣服从试衣间出来, 发现他已经坐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 头搁在膝盖上睡着了: 没办法, 头一天晚上做两个家教, 累啊. 李津晶又心疼又好笑: “你怎么不去那边的休息室躺呢? ” 钱飞一脸无辜: “怕你出来找不到我啊. ” 世界上有几个人这样处处为她着想呢? 她来例假心情不好的时候, 钱飞总是默默听她发脾气, 等她气消了一点的时候爱怜的把她搂在怀里, 拿他自己打工挣的钱给她买红枣买枸杞. 男友如此, 我复何求呢?李津晶想. 我一定要和妈妈抗争下去. 我已经是成年人了, 恋爱自由不需要有别人来干涉. 她为自己坚定了决心感到兴奋.

校园里的灯光渐渐都暗了下去. 冬夜的寒气一阵阵侵袭, 李津晶不由打了个寒战. 出寝室的时候真是气昏了头, 连一件多余的外套都没有拿. 她将帽沿往下拉了拉, 尽量遮住耳朵, 把围巾裹得更紧些, 手插进大衣的口袋里, 匆匆走出了校门.

她拐进了一家24小时的便利超市, 这里有暖气. 兜了一圈, 挑了点吃的, 她正准备去付款, 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多少零钱.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凛然一惊: 如果妈妈停止往她的帐户上汇钱, 她的卡很快就会刷不出来了. 这等于是断了她的生命线! 她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妈妈应该不会这么绝情吧? 可是以妈妈的脾气, 将她惹急了, 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啊. 想到这里, 李津晶不由有些后悔. 应该先哄着妈妈, 给她倒个歉, 关于钱飞的事情以后再说. 天高皇帝远, 自己不说, 妈妈想管也管不着. 李津晶低头看看手表, 已经12点多了, 肯定只能等到第二天才能给妈妈打电话了, 心下不由焦躁.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地方可去, 李津晶只好在附近的永和豆浆买了些东西吃, 准备坐等天明.

这时寝室楼早就熄灯了. 教学楼矗立着, 黑洞洞的像个巨大的怪物. 一棵棵大树光秃秃的枝条在这暗夜里也变得形同鬼魅. 竹心, 方蕊和钱飞像三只无头苍蝇一样在校园里搜寻李津晶的踪迹. 钱飞大概因为出来的匆忙, 帽子围巾手套一样都没有戴. 可能是心里焦急,他倒没有怎么感觉到冷. 方蕊虽然全副武装, 却冻得直打哆嗦: 竹心的脸也早就冻麻了.忽然她想到了什么, 赶紧招呼钱飞: “这么冷津晶肯定不会在外面晃了. 我猜她一定出了校门, 至少得找一个有暖气的地方呆着. ” 钱飞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对对. ” 可是转而一想他又担心起来: “这么晚了出了学校太不安全. 咱们得尽快找到她才行. ” 他咬了咬下唇: “早上再找不到她我就去校保卫科了. ” 竹心和方蕊都默默的点点头.

到离校门口的岗亭不远的地方, 方蕊拉住两人: “这么晚了要出去肯定要找个借口. 这样吧, 就说我生病了, 你们俩送我去医院. ” 依计行事, 果然三个人没费多大劲就出了校门. 钱飞想了想, 说: “她今天出来穿的什么鞋? ” 这一下把竹心和方蕊都问住了. 方蕊没好气的说: “没注意! ” 钱飞沉吟了一下: “如果她还穿着白天那双皮靴子, 肯定走不远, 脚疼. 她胆子又小, 这么晚了肯定不敢打出租车. ”竹心和方蕊这才恍然大悟.
“那附近也只有几家便利店是开着的了. ” 竹心说.
“还有永和豆浆! ” 方蕊补充.
钱飞眼睛一亮: “我们去永和豆浆看看吧. 便利店没地方坐, 她肯定呆不久. ”

 

 
     
 
二十四. 哪种男生?
 
     
 

看见钱飞走进店门, 李津晶感觉像在做梦.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 钱飞一把将她抱紧在怀里:“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
方蕊拽着竹心走到店堂的另一边: “唉, 瞧咱这俩大灯泡, 足足有250瓦. ”
“为什么是250瓦? ”
“咱俩多傻啊! 二百五! ” 方蕊说. “一晚上不睡觉, 跑来看人家演浪漫电影. ”
竹心笑了笑, 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在冷风中走了这么久, 被暖气一熏, 睡意立刻就上来了
.
她没想到回到寝室这一睡就睡了一整天: 发烧烧的她浑身乏力, 脑子昏昏沉沉, 像装着一团浆糊.
方蕊中午哭丧着脸, 拎着六个空瓶去打水: “我们寝室这是怎么了? 一下子有一半成了病号! ”
回来的时候她的脸却焕发着异样的神采: “竹心, 特大新闻啊! ”
“什么新闻? ” 竹心还是打不起精神.
“我看见那个颜少炀了! 他还问我你怎么没去打水. ”
竹心撑起了半边身子. 她有点紧张.
“我告诉他你发烧了. 霍, 把他给急的, 足足拦着我问了10分钟! ”
竹心心里一阵暖意流过. 她故作镇静的问: “他问你什么了? ”
“呵呵, 问我你烧的厉害不啊, 有没有去医院看啊, 吃什么药没有啊之类的, 问的我都烦了. 一个大男生, 这么婆婆妈妈的! ” 方蕊笑嘻嘻的说.

下午竹心硬撑着去上自习了. 头晕的厉害, 她埋头伏在桌子上, 居然就昏昏沉沉睡去了.不知过了多久她醒来了, 晕乎乎的抬起头来, 吓了一大跳: 旁边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 定睛一看, 是颜少炀.她揉揉眼睛, 再看看, 真的是他, 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正盯着竹心.
“你怎么来了? 吓死我了. ”
“呵呵. 我在这里坐了足足半个小时了, 你居然也没有醒. ”
竹心的脸 “噌”的就红了.
“是不是头晕的厉害? ” 他收起了笑容, 眼神中满是关切.竹心点点头, 觉得脖子很酸.
他有点责备的说: “生病了怎么不好好休息那? 干吗撑着来上自习啊. ”
不等竹心说话, 他推过来一个塑料袋: “这里有退烧药, 还有治感冒的, 中西药都有. ”

竹心愣住了, 半晌才说: “多少钱? ”
颜少炀也愣住了: “要你钱我给你干吗? ” 他的口气很不高兴.
竹心虚弱的说: “可是, 可是我不习惯要别人的东西. ”
颜少炀挠了挠头, 无可奈何的说: “这些不是我买的. 每个学期开学的时候我妈都会让我带些常用药. ” 他脸上又浮现出坏笑: “要给钱, 就给我妈吧. ”
竹心叹了口气, 说: “谢谢. ”
“好了, 那现在回去休息. ” 他用不容辩驳的口气对竹心说, “睡觉之前记得吃药. ”
说完就开始帮竹心收拾书本.

竹心直到回到寝室, 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她的头还是很晕, 但是却怎么也睡不着. 迷迷糊糊中听见电话铃响, 似乎是方蕊接了.
“喂? 请问找哪位? ”
“她好像睡了. 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转告她吗? ”
“好.” 方蕊的声音里满是笑意. “放心吧, 我一定把话传到. ”

在熟睡与清醒的中间态纠缠了很久之后, 竹心决定起来喝杯牛奶. 据说牛奶有催眠的作用
.
方蕊看见竹心下了床, 立刻蹿了过来: “醒啦? ”
“嗯. 没怎么睡着. ”
“刚刚颜少炀打电话找你呢. ”
竹心立刻放下了杯子: “他找我? ”
“让我提醒你吃药之前记得看说明书. 有些药吃了让人犯困的, 考试之前就不能吃. ”
“就为这事? ” 竹心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嗯. ” 方蕊撇撇嘴: “长这么大了, 这种男生我还头一次见. ”
“哪种? ” 竹心立刻问道.
“颜少炀这种.” 方蕊狡黠的笑了笑

 
     
 
(未完待序)
     
 
连载文章
 
       
  情人    
                   作者:YourUmbrella
              来源:未名空间
 
       
  十九.    
       
 

3号一早,欧阳球球就被窗户外面的鸟鸣给唤醒了。
因为欧阳球球生日的缘故,整个学校都显得无比温馨与安详,窗外葱茏的树木在地上投下碧绿的影子,空气是静静的,但还是有柔柔的风。
欧阳球球蹑手蹑脚地把被子叠好,桌子收拾干净,然后洗了脸稍微打扮了一下,就开始等电话。一直等到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而艺艺她们也陆续地爬起床了。
“欧阳,起这么早?怎么不去吃饭啊?”玲问。
“呵呵,我等他电话呢。”欧阳球球幸福地说,很有答非所问的味道。
等到11点,电话终于响了,欧阳球球冲过去一把抓起电话,果然是申科:
“喂——球球儿啊,我刚刚才起床呢,你先去吃饭吧,我也去食堂吃个饭,吃完饭再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哦,这么懒的啊。”欧阳球球有些受伤地嘟起嘴,“那你吃完饭就给我打吗?”

“呃,吃完饭,我可能还有点事要办。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去上自习的啊?”
“是啊。”欧阳球球抠着电话线,颓丧地说。
“那好吧,我一点给你打电话哦!”申科笑了。
“说好一点,不许赖哦!”欧阳球球习惯性地举起小拇指,嘴鼓鼓的,虽然他看不到。
“呵呵,我什么时候赖过啦!你这个小傻瓜。”
欧阳球球简直都能想象得出他那副得意的样子。而且他居然又叫自己小傻瓜呢,好久都没有叫过,简直都要把这个称呼忘记了!

百无聊赖地扒完一半的饭,欧阳球球就再也吃不下去了。真的是好无聊啊!才11点半!怎么会要睡到11点的,想不通死了,哼,今天还是我生日也,科科哥哥你真的是好过分好过分啊!还有我也好笨啊,居然答应你一点才打电话给我!一点!一天都过去一半了!!唉。好累啊,还要煎熬煎熬啊,先趴在
桌上睡一觉吧。
写完日记,欧阳球球就真的趴在桌上睡了起来,迷迷糊糊朦朦胧胧之中,好像电话铃又响起来了。欧阳球球瞅了一眼手表,指的是十二点半,叹了口气:“肯定又是鱼鱼的电话。”
“喂——”
“啊?你怎么会十二点半打给我啊?”欧阳球球惺忪的睡眼立刻绽放出光芒来,又惊又喜。
“呵呵,防止你老说我赖皮啊!”申科开心地笑起来。
“哼,那我们约好是一点的,你十二点半打过来,还是赖皮呀。”欧阳球球撒娇地说。
“嗯,那我过半个小时再打过来哦。先挂了哦,拜拜哦。”
“哎呀,不好啦!”欧阳球球忍不住急得叫起来。
“嘿嘿,那这下不算我赖皮,是你赖皮了吧!”申科得意地笑,“这样吧,那你现在过来吧,我在我们图书馆门口等你,真的是去上自习哦!”
“好啊好啊。”
挂了电话,欧阳球球赶紧又冲去水房洗了个脸,稍微梳了下头,就带着快乐的心情出发了。
出了门之后才知道,原来太阳毒辣的很,照的整个人都明晃晃的。尤其是那片没有一棵树的新教学区,简直让欧阳球球觉得自己是块煎饼。
但这些都丝毫不能冲淡欧阳球球心中的愉悦感。
刚刚走出校门,就看见申科斜倚在单车上的身影。
“啊,你不是说在你们图书馆门口等我的吗?”欧阳球球欣喜地跑过去,问。
“怎么啊,不喜欢我在这里等你啊?”申科大大的眼睛忽闪着,狡黠的样子,“呵呵,天这么热,快上车吧。”
欧阳球球跳上申科的单车后座,手指抓住后座上的扶手,摇摇晃晃地过了马路,还可以感觉到一丝微风吹过脸庞。这令人联想起电视剧里一些微妙的场景。唯一有些遗憾的是,欧阳球球没有在坐自行车时抱住前座的腰的习惯。
这样想着,竟然是一路都没有说话,好像时间是静止的,永恒的,可以这样坐在他的身后,慢慢慢慢一直到老。这还是欧阳球球第一次在X大的图书馆自习,里面满满的到处是人,书,一点没有节假日的气氛。
“这里座位很难占的。”申科转过头,轻声对欧阳球球说。欧阳球球点点头,做出很景仰的样子,但心里想,早上睡到十一点还能占到座位,也称不上难占吧。
可申科好像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又凑过来,说:“是我们宿舍的哥们早上七点过来帮我们占的座位。”
哦,欧阳球球做出恍然大悟状。
然后两个人又趴在桌上吃吃笑了一通,脸涨的通红。欧阳球球发现每次和申科在一起,自己都很容易发笑,好像身边充满了有趣和令人开心的事情。而申科也是一样。
笑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从书包里拿出英语书和单词书来。
这学期系里除了发传统的大学英语教材外,还发了21世纪大学英语教材,印刷得很精美,所以欧阳球球决定拿过来秀给申科看。
第二篇文章是说一个男孩,因为喜欢一个做填字游戏的女孩去背了好多百科全书,虽然最终她还是离开了,但他回忆起来,还是觉得很美好,很感激。他说这个叫做Puppy Love。欧阳球球开心地蹭到申科旁边,用笔在他的草稿纸上划:Puppy Love。
然后扬起脸问他,你知道这个是什么意思吗?
小狗的爱?申科不假思索。
欧阳球球又埋下头吃吃笑了一通,几乎要岔气,然后看见申科眼眸清亮无辜地盯着她看:“为什么要笑啊?难道不是吗?”
歇了一会,欧阳球球才把书翻到后面的单词注释,用手指给他看:Puppy Love,年轻人的爱,美好的爱。
申科做出委屈的样子,掏出文曲星,输入Puppy这个单词,说,你看吗,明明是小狗吗,就是小狗的爱吗。
然后两个人相视而笑。
欧阳球球很喜欢这种感觉,有默契与心心相印的味道。
自习到一半时,申科说:“哎呀我渴死了,你渴不渴?”
“我还好。”欧阳球球老实地说,因为平常上自习就比较懒,不愿意带水,所以欧阳球球几乎已经向骆驼靠拢了。
“嗯,那我去倒水哦。”申科把欧阳球球的“还好”就理解成了“渴”,于是拎着他的硕大的水杯走开了。
欧阳球球看着他走开去,心里忽然不安起来,害怕他会给自己也拿一个杯子过来。但如果他不拿呢,难道真的要从他的杯子里喝水吗?欧阳球球还从来没有在别人的杯子里喝过水呢!这样踌躇着,为难着,申科已经拎着他的大水杯回来了。
“你喝不喝?”申科把杯子递给欧阳球球。
欧阳球球摇摇头,申科就自己打开了杯盖,往肚子里狂灌了一通水。
然后又递过来:“你要不要喝的?怎么都不渴的,奇怪。”
欧阳球球只好点点头,不好意思地说:“好。”然后接过杯子,稍稍转了一转,从杯子的另一侧喝水。
但是是第一次从一个男孩的杯子里喝水,感觉真好。

   
     
  二十.  
     
 

六点半的时候,申科轻轻地碰了一下欧阳球球的胳膊:“球球儿,我们去吃饭吧。”
“好啊。”欧阳球球合上书本,正准备要离开座位,申科从书包里掏出一只包装好的盒子递给欧阳球球:“那,这个是送给你的。”
“啊,还有礼物!”欧阳球球惊讶地轻叹,接过盒子轻轻地摇了摇,里面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嗯,回来再看哦。”申科笑笑地看她。
“好。”欧阳球球仔细地把盒子放进书包里。
“想吃什么呢?”申科拿着饭卡,在一堆菜前面叨咕。
“茄子?”师傅问。
“不要不要!”申科急得连连摆手,然后回头冲欧阳球球不好意思地笑,“我从来不吃茄子的,你要不要的。”
“嗯,那就点别的吧。”欧阳球球说,觉得申科的样子有些好笑。点的饭菜上来后,欧阳球球用筷子夹着碗中的饭粒说:“呵呵,你们学校的饭可以当子弹用哎。”
申科愣了一下,说:“是啊,学校的饭菜就是很差的。要是在家里,都可以吃到螃蟹了。上次家里打电话来,我爷爷还说给我留着呢。”
看着申科无限神往与忧郁的样子,欧阳球球忽然想起一首歌:“我在你看着远方的时候,开始认识你的过往……”
而居然是关于螃蟹的,想到这欧阳球球不禁笑了出来。

在食堂吃过晚饭后回到图书馆,欧阳球球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的包装纸,将里面的礼物拿出来,是一串风铃。
一串脆弱的明亮的玻璃风铃。稍微一摇,就会叮铃铃响起来,吓得欧阳球球赶紧手忙脚乱又把它装回盒子里去。

“喜欢吗?”申科微笑。
“嗯。”欧阳球球用力点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又上了一会自习,申科转过头来,对欧阳球球说:“挺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欧阳球球抬腕看表,才八点半。心里有很凉的水漫过的感觉,但还是只好微笑,说:“好吧。”
回去的路是上坡,申科很卖力地踩着,大声问欧阳球球:“今天过得开心吗?”
“嗯。”欧阳球球点点头,“明年我生日时还请我吃饭吗?”
“好啊!”申科大声回答,“反正你要求很低的,食堂就可以解决了。要是我表妹可麻烦死了,请她们吃顿饭,还说麦当劳不好吃,一定要去肯德基的。”
听到申科这样的话,欧阳球球觉得有些难过,但还是装作很开心很赌气的样子大声说:“那明年你也要请我吃肯德基!”
“好啊,到时候再说吧。”申科好不容易踩上一个坡,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你可是答应了。”欧阳球球小声对自己咕哝。

回到宿舍,玲居然已经睡了,艺艺她们不知道上哪儿去了。灯光明亮温柔地照着干净整洁的宿舍,好像一幅古旧的画,有种淡淡的唯美得不真实的味道。
欧阳球球从书包里拿出那个小盒子,宝贝地打开,提着风铃最上面的扣环,高高地举起,迎着灯光看过去,真的是很漂亮呢!
叮铃铃,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唔,欧阳,你哥送了你什么好东西?”玲被风铃的声音吵醒,揉着眼睛问。
欧阳球球欢喜地把风铃提到她的面前,说:“你看,好不好看?”
“风铃啊?”玲抿抿嘴。
“怎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周惠的风铃是怎么唱的呀?”玲翻了个身,“不过样子还满好的。”
“嗯,虽然我不喜欢上面的塑料珠子,但是还是很好看的喔!”欧阳球球做了个深呼吸,快乐地说。
爬上床,把风铃放回盒子里,再套上外面的包装纸,端详一会。呵呵,小熊的包装纸也,好可爱。欧阳球球美美地弯起嘴角。
过了一会,又重新打开盒子,慢慢地把风铃提起来,迎着灯光看一会。真的很漂亮呢,那些透明脆弱的花瓣一样的玻璃。折腾了半天,直到艺艺回来:“欧阳,你现在才回来啊?申连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拉!明天人家要过来吧!”
“是啊,”欧阳球球漫不经心地应到,然后又宝贝地提过风铃给她看,“呵呵,你过来看看,我哥送给我的风铃呢!”
“嗯,不错。晚饭在哪吃的呀?”艺艺问。
“在他们学校的食堂,我还是第一次在那边吃饭呢!他们的饭硬的可以当子弹打,唉他可真可怜每天都要吃那样的饭哦。”欧阳球球忽略掉中间艺艺听到“食堂”时惊讶的表情,快乐地一溜烟说下去。
“你呀!还不给人家打个传呼!”艺艺耸耸肩膀,“我要是申连科,真是不要来了!”
“哦。”欧阳球球这才想起应该给申连科打传呼的事。

“喂,欧阳球球啊,今天过得开心吗?”申连科的声音顺着电话线温存地爬过来。

“一般开心。”欧阳球球老老实实地说。
“为什么啊?我今天还很开心呢!”
“为什么啊?”欧阳球球傻傻地问。
“因为我一想到我明天要去一个我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就很兴奋呀!”申连科开心地说。“是啊,我们也很兴奋呢!”旁边还有其他人的声音。
“呵呵,我同学。”申连科笑,“明天他们跟我一起来呢。你明天把你们宿舍的艺艺啊,鱼鱼啊,玲啊也都叫上吧。省得到时你势单力薄说我欺负你。”
“嗯。”欧阳球球捧着电话傻傻地跟着笑。
“你还没说你今天为什么一般开心呢。”
“因为,因为他八点半就要送我回来,还说好晚了,明明不晚的吗。”欧阳球球撅起嘴,委屈地说。
“哇,小姐”申连科不服气地说,“明天我们来好歹也是客人,你应该养精蓄锐准备做个好导游的嘛!你那个科科哥哥可真体贴哦,呵呵,真感谢他这么早把你送回来。”
“他不知道你们要来玩的拉。”欧阳球球沉默了一会儿,说。
“那看来是我们名字相似也会心有灵犀啊!”申连科还是很开心的样子,“嗯,欧阳球球,你好好睡个觉,明天等你一早醒来我们就在F城了喔!”
“嗯,好哦!”欧阳球球这才笑着挂了电话。

“喂,欧阳球球,我们已经到啦!”
十点钟还没到,申连科就已经在电话里哇哇大叫了。
“啊,你们在哪里啊?”欧阳球球眯缝着还没睡醒的眼睛。
“在车站啊!”好像是由于距离近了的缘故,申连科的声音也显得特别的大声,“小姐,你知不知道F城什么比较有名的地方,我们好碰面啊。”
“啊,这个”欧阳球球无奈地挠挠脑袋,“我跟你说了我不常出去呢,啊对了我在学校门口等你好不好!”
“算你狠啊!”申连科装作很恼怒的样子,“算了吧,那我到了你学校门口再给你打电话?!”
“好啊好啊。”欧阳球球忙不迭地说。

 
     
  二十一.  
     
 

“同学,请问你是在等人吗?”
欧阳球球在东门前徘徊时一个男生走过来问。欧阳球球盯着他看了半天,不好意思地说:“好像不是你啊。”
那个男生笑起来:“要经过这么长时间确认啊。”
欧阳球球不禁脸红了红走开了。
又过了一会,终于看见一个微胖的阳光灿烂的男孩小跑着过来,冲她挥了挥手。欧阳球球抿着嘴看着他头上青黄不接的头发,笑起来:“你和照片上看起来很不一样呢。”
申连科也咧开嘴笑,说:“你怎么给我寄了那张照片,跟你本人一点都不像的。欧阳球球原来真的是个小丫头。”
“咦,你同学呢?”欧阳球球四下张望。
“他们说要逛逛F城的市中心,我就让出租车司机把他们丢在那了。”申连科说,
“他们说在那边的麦当劳等我们。”
“哦。”欧阳球球傻傻地说。
“我们打车过去吧,小姐。”申连科微笑,“不会怕我把你拐跑了吧。”
欧阳球球做了个who怕who啊的表情。
申连科扬手招了出租车过来,打开车门,一只手挡在门的上方:“欧阳球球,你先上车吧。”
下车的时候欧阳球球激动地一蹿,脑袋结结实实地顶了下出租车门框,哦,应该是刚好撞到申连科的手心,这才明白为什么他要用手挡在门的上方,心里好像有一阵暖流涌过。
“小姐,你倒也轻一点呀。”欧阳球球终于爬出车后,申连科收回手,揉了揉,笑着一字一句地说。
欧阳球球嘟起嘴,说:“我又不是故意的。”
“哎哟还满有道理的样子么,”申连科开心地笑起来,“欧阳球球,不知道为什么,怎么看你第一眼就觉得很亲切呢。”
“因为我们本来就很熟悉啊,对吧?”
“呵呵。”申连科笑着摸了摸头,“我的头发长得还满快的吧。哎,你们这边的麦当劳到底在哪里啊?”
“You ask me, I ask who? ”欧阳球球小声地咕哝。
终于找到麦当劳,两个男孩子兴奋地跑过来,跟申连科说:“你看,F城的麦当劳小姐不要太好哦,给了我这么多优惠券!我走一遍,对她笑笑,她就很不好意思地给我一叠优惠券,哈哈。”
“这个是沈磊,不过我们大家都不叫他名字的,都叫他濮存昕,是很像吧,嘿嘿,少奶杀手哦。”申连科介绍说,“这个呢,叫康亮。是我们寝室的活宝。”
“啊呀这个就是欧阳球球小妹妹啊。”康亮笑嘻嘻地说,“有件事一直想问你,你大前天晚上为什么没有给申连科打传呼啊?”
“为什么要打传呼啊?”欧阳球球不解地问。
“因为申连科那天晚上很郁闷,说要是有女孩给他打传呼他就追谁做女朋友。”因为康亮正在被申连科做出恐吓的样子,沈磊接着说。
“哦,我没打啊。”欧阳球球想了想,笑着问申连科,“那你那天一个传呼都没接到?”
“接到一个。”申连科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是我妈的。”
于是四个人大笑着走进了麦当劳。

欧阳球球还是第一次进麦当劳,三个男生都要了可乐,欧阳球球觉得还是更想喝热橙汁一些。四个杯子上都盖着盖子,可是欧阳球球的盖子和他们的都不一样,上面没有十字的口子,但是还是有一个小小的眼。欧阳球球用吸管杵了半天,还是没能插进去。沈磊想了想,把欧阳球球的杯子端过去,揭开盖子再递给欧阳球球,微笑着说:“橙汁是热的,别用吸管了,会烫着的。”
欧阳球球觉得有些丢脸,但是他们三个人一点嘲笑的样子也没有,这让欧阳球球觉得挺感激。
慢慢地喝着橙汁,听他们聊着对F城的印象,欧阳球球心里有很美好的感觉。
在F城很少看见这样阳光灿烂的男孩子,有逼人的青春朝气,真的有早晨八九点钟太阳的感觉。
“欧阳球球,待会去你们学校转转,再去F城什么好玩的地方呢?”申连科偏过头,问。
“我也不知道,城隍庙?”欧阳球球说。
三个男孩子又笑起来:“嗯,好啊,城隍庙。”
欧阳球球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只好也跟着笑了笑。

“唉唉,走一走,瞧一瞧,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哎。”走在街上的时候,康亮兴奋地学着街头卖东西的大叫。
“他叫得可真地道吧。”沈磊眨眨眼睛,“我们以前在宿舍里苦练很久的!”
欧阳球球笑起来,问申连科:“你会吗?”
“呵呵,他们闹着玩的,还当真啊。”申连科温暖地笑着。
在城隍庙绕了一会,康亮不满地说:“申连科,你说F城好好玩,有好多好多美女,可是我和沈磊觉得受你的骗了。我们下午就回去好不好。”
“要么我们从这里再去别的城市玩吧,比如苏州?”沈磊说,“反正还有3天假呢!刚好小狗又回苏州老家了,可以宰他呢。”
“唔,苏州是个好地方,”申连科嘿嘿笑起来,看着欧阳球球,“要是我们去苏州,你也跟着去吧,去科科哥哥的老家看看哦。”
“你老家在苏州?”沈磊眼睛发亮地看着申连科。
“不是我啦。”申连科哈哈笑起来。
“嗯,我打个电话给小狗。”康亮掏出手机拨了电话,刚刚拨通就塞给沈磊,说,“你跟他们讲,我听不懂苏州话,苏州话让我有死的决心。”
沈磊懵懂地拿了电话,说:“喂,啊,您是他爷爷啊?喂,喂,啊?您能不能再说一遍?啊,他不在?什么?”
“小狗不在家,说什么回学校了,听不懂。”沈磊摊摊手,“他爷爷接的电话,#¥%¥%说了一通,我什么都听不懂。他又耳背。嘿嘿,嘿嘿。”
“看来去不了苏州了。”申连科歉意地冲欧阳球球笑笑,“不过来日方长,总是会有机会的啦。”
“嗯。”欧阳球球低下头,“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去。”
“对拉,中午说好了请你们宿舍的艺艺她们吃饭的哦。”申连科好像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袋。
“咦你怎么就知道艺艺。”欧阳球球问。
“因为你说的,她是个美女吗。”申连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和宿舍的姐妹一起在校门外的一家餐馆吃了顿饭,又在学校四周转了转后,女孩子们才回了宿舍。
欧阳球球借口回宿舍拿点东西也跑回了宿舍,玲说:“欧阳球球,这个科科哥哥比那个科科哥哥好像好哎。”
艺艺也叹息:“欧阳球球,申连科是我见过的最有绅士风度的男生啦。真郁闷怎么会是你的朋友哦。”
“那我给你们牵牵线?”欧阳球球揶揄地说。
“好哇。”艺艺笑,“就怕你舍不得吧。”
“你又胡说。”欧阳球球撅起嘴不高兴地说。

“欧阳球球,跟我们一起去南京玩么?”和艺艺,申连科一起坐在学校的石凳上时,申连科又问。
“啊,你们今天就走啊?”艺艺诧异地说。
“你们不是都已经买好回去的车票了吗?”欧阳球球记得刚刚申连科才接到康亮的消息。
“买好票可以退啊,或者再加你一个啊。”申连科笑着说。
“欧阳球球,你就去吧,反正你放假也没什么事。”艺艺在一旁怂恿。
“你这么不希望我呆在宿舍啊?”欧阳球球不满地说。
“是啊,你在宿舍真是让人烦都烦死啦。”艺艺一本正经地说。
“这样,”欧阳球球极度沮丧,原来自己是这么惹人厌烦的啊,“好吧,去就去。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等着我啊,我回去收拾下东西。”
“好,那我给亮亮打个电话啊。”申连科开心地说。

“什么,你要去南京?”老大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是啊,艺艺说我呆在宿舍让她特烦。”欧阳球球一边往书包里塞东西,一边沮丧地说。
“嗯,不过我觉得申连科是个好人,肯定没事的。你反正放假也没什么事,出去玩玩也好。”老大想了想,说。
“是吧。”欧阳球球收拾妥当,无力地挥了挥手,“我走了啊。”
“Byebye,祝南京之行愉快!”老大兴奋地说,好像是自己即将去南京似的。

 
     
 
二十二.
 
     
 

当欧阳球球踏上去南京的火车时,还有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由于是晚班车,加上火车比汽车又慢又贵,所以车厢里的人很少,灯光明亮地打在洁净的地板上。
沈磊和康亮还是非常兴奋,活泼地看东看西。
“这下回去时可以写篇作文,第一次坐火车。”康亮开心地说。
“是啊,我也可以写一篇。”沈磊也笑着回答。
欧阳球球松了口气,原本还以为他们是取笑自己头一回坐火车呢,原来大家都没坐过呀。但她还是觉得心里说不上来的有些怅然,只好转过头看着自己映在车窗上的影子。
打车去车站的时候,申连科就在车里说:“欧阳球球,你怎么这么单纯呢?如果我们是坏人,你怎么办呢?以后可不许这么轻信别人了啊。”
“怎么会呢?”欧阳球球嗫嚅着说。
“坏人是不会将坏人两个字刻在脸上的啊。”申连科叹口气,笑笑,“你真是个傻丫头。”
都不知道怎么就这样坐在去南京的车上了,如果科科哥哥知道会生气吗?肯定会大叫你这个小傻瓜怎么这么笨了吧。谁让你不在乎我呢,我偏要你紧张。欧阳球球赌气地想,这样想着又觉得快乐起来。
“你们刚刚用学生证买的火车票?我可以看看你们的学生证吗?”欧阳球球问。
“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查学生证?已经晚啦!”康亮哈哈大笑。
沈磊正拿着自己的学生证把玩,便递给了欧阳球球。
“他是我们当中最小的小弟弟,81年的哦。”申连科解释说。
“可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吧?”康亮得意地笑,“在火车站总是有人会问他,你要不要车?”
“帅哥吗。”申连科也笑起来,但欧阳球球一脸茫然,沈磊也显得很不高兴的样子。
“濮存昕,你不要不高兴呀,这说明你在我们当中最像个男人嘛!”康亮还是穷追猛打。
“要不要车就是拉皮条的一种委婉说法。”申连科转头对欧阳球球解释,显出很为难的样子,说,“拉皮条就是帮妓女拉客人的人。”
“噢。”欧阳球球觉得很有意思,“那为什么只找他呢?”
“刚刚我不是说了吗,因为濮存昕最像男人啊,哈哈哈。”
过了一会儿,康亮端详着欧阳球球,问申连科:“你说,像这个小姑娘,可以卖多少价钱呢?”
“嗯,我想想,”申连科若有所思,“一万应该有吧,还读了那么多书。”
“是啊,现在行情不错吧。”沈磊也接口。听着他们的话欧阳球球简直要哭了。
“唉,不行啊,我们不能只盯着蝇头小利,要放长线钓大鱼啊。”申连科看着紧张的欧阳球球微笑,“把她放回去,下次多带几个美女出来啊。”
“那倒也是哦。”康亮做出钦佩景仰的样子。欧阳球球坐在一边,看着他们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转。可是怎么办呢,没有退路了呀。难道就这样告别科科哥哥了吗?原来赌气要付
出这么严重的结果!
“好啦,你们别逗她了,欧阳球球只是个小丫头,会被我们吓哭的。”申连科打断兴致勃勃的康亮,转头温柔地看着欧阳球球,“欧阳球球,你不要害怕呀,我们是好人哦。”
“切,好人从来不说自己是好人的。”康亮不满地嚷嚷。
但欧阳球球忽然不觉得叛逃很有趣,非常非常地想念起F城以及申科来。想立刻站到他面前,检讨自己,说,科科哥哥,我错了。

火车到达南京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一点钟。
“啊,终于回到都市了!”康亮和沈磊夸张地大叫,对着夜色里的南京城甚至还看不到城的地方做了个拥抱的姿势。
“我们翻墙回宿舍去睡觉,可是你们怎么办呢?”沈磊和康亮带着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问。
“我们去开个房间,让欧阳球球在里面睡觉,我们在门口守着?”申连科问。
“我可是困死了,要回宿舍睡觉了。”沈磊打着呵欠,说,“本来早上就没睡好,昨天晚上又那么兴奋。”
“现在的宾馆几乎都是满的,很难找的。”康亮皱着眉头说,“要不还是我们先陪你们一起找?”
四个人找了很多家宾馆,果然都是客满。
“唉,黄金周啊黄金周。”康亮做出痛不欲生的表情。
“啊,我们这里还有房间。”终于,有一家宾馆的服务生开了金口,然后瞅瞅欧阳球球,“你们一起开房间?有结婚证吗?”
欧阳球球没来得及等申连科开口解释是为她开个单间,就落荒而逃,跑到马路上大口大口喘气,脸烫的要命。康亮站在旁边,好笑地看着窘迫的欧阳球球,对着申连科叹气:“我要是欧阳球球,即使你睡地板睡浴缸也不和你一起开房间。早上瞧见你那光头就觉得晦气。”
申连科也有些窘迫,不好意思地对他们说:“都快三点了,你们先回宿舍去睡觉吧,我们两个晚上还是四处逛逛,明天早上打电话给叶叶让她带欧阳球球回宿舍补觉。”
“好吧。”沈磊开心地说。
“哦,可以回去睡觉啰!”康亮也开心地大叫。
欧阳球球孤零零地站在风里,有种无家可归的沮丧。
“嘿,欧阳球球,怎么了?想科科哥哥了?”沈磊和康亮走之后,申连科看着一脸沮丧的欧阳球球,问。
欧阳球球只好点点头。
“没什么大问题啦,今天晚上晚了,明天晚上再给他打个电话啰!”申连科笑着说,“待会我带你去河海和我们学校转转,也许学校的招待所还有空房间也不一定呢。”
“嗯。”欧阳球球这才报以一笑。

夜晚的南京很安静,夜色淡淡地洒在星星点点的房屋上面。南师大的校门前还有老爷爷在守夜,申连科出示了学生证,老爷爷眯缝着眼睛看了半天,又瞅瞅欧阳球球,摇头:“现在的孩子啊,玩到连时间都不记得了。进去吧。”
但不幸的是,南师大的招待所也已经客满。
“没关系啦,刚刚好可以带你去看看河海。”申连科歉意地说,“欧阳球球,真不好意思,让你刚刚来南京就受苦了。很累吧?”
欧阳球球赶紧摇摇头。
河海是一个听起来很亲切的名字,虽然高中时曾经有过淡淡好感的那个男孩因为撞车并没能来到这里,但有些感觉是会在心底深深地扎根的。
“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南师大的女生,南大的汉,河海的流氓满街窜。”申连科笑着问她。
“这是说什么呢?”
“就是说南师大的女生很漂亮,南大的男生很不错,河海的男生没什么事可做,就只好满街乱窜喽。”申连科开心地笑起来。这样说说笑笑就到了河海大学的校门前,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河海大学。整个校园看起来黑漆漆的,除了门楼上挂着的两个大大的红灯笼。
“学校里怎么会有山呢?”欧阳球球诧异地感慨。
“河海中间就是一座小山。”申连科说,“待会我们还要爬山去他们的招待所呢。”

听到有人进来,看门的老头拉亮了一盏昏暗的灯。
“房间?没有啦。都快天亮了,要不你们在沙发上坐到天亮休息休息也好啊。”老头躺在躺椅上淡淡地说。
申连科看看欧阳球球,询问她的意思。
“要么我们就在这里歇一晚吧。”欧阳球球说,“好累啊。”
“你们怎么会搞得这么晚哦。”老头灭了灯,悠悠地问。
“我们刚刚从F城过来。”申连科笑着说,“您每天都值夜班啊?”
“嗯。”
“那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啊?”申连科好奇地问。
“现在一个月可以挣六百喽。”老头得意地说。
“咦,挺不错的哦。”欧阳球球说,“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挣这么多钱呢。”
老头听了这话挺开心的,絮叨了好一会才安静下来。

 
     
 
二十三.
 
     
 

夜深了,寒意也渐渐地侵袭过来,欧阳球球只好将书包抱在怀里,稍微取一点点的暖。
申连科用一只手托着脑袋,过一会儿手和脑袋一起往下沉,直到忽然惊醒过来,迷糊地问:“欧阳球球,你冷不冷?”
“不冷。”欧阳球球也迷迷糊糊地哆嗦着回答。
“真不好意思,让你刚来南京就受苦了。”申连科咕哝,又换了只手托着脑袋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浮起来微蓝的颜色,静静地从玻璃门里透进来。老头从躺椅上起来,把门推开,开始打扫。
“天亮了。”欧阳球球眯缝着眼睛,看着外面梦境一般的蓝色。
“嗯!”申连科站起来,搓搓手,背过欧阳球球的书包,“你一定饿了吧,我们去永和喝杯豆浆!”两个人跟老头道过谢,就蹦蹦跳跳出了门。永和豆浆里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小姐的脸上都带着倦意。喝过暖暖的一大碗甜豆浆,欧阳球球觉得自己更加困了,但是又很难过,不知道昨夜申科有没有给自己打过电话的,如果宿舍的同学说自己跟着申连科去了南京,一定会很生气的吧。
“欧阳球球,我们俩去学校里坐坐,等到六点半就可以给叶叶打电话了。”申连科说,“然后你可以睡一觉,下午我们就可以出去玩了。”
“好。”欧阳球球疲倦地笑笑。
“你们学校好有味道啊。”又穿入南师大的时候,欧阳球球感慨。
“这个可是文物呢。”申连科指着雕龙刻凤的校门,自豪地说。
欧阳球球看自习教室的门居然已经开了,便走进去坐下来,从书包里摸出四级英语词汇,开始背单词。申连科坐在旁边看了她一会,就趴在桌上睡觉了,中途眯缝着眼睛咕哝说:“欧阳球球,你说你这么用功,怎么还有机会喜欢上男生啊?”
“因为喜欢才用功啊。”欧阳球球看着申连科认真地说,“因为他有好多好多个妹妹,我不想做最差的那个。”
申连科做了个无奈的表情,继续睡他的觉。

到了七点半时,他约的那个叶叶终于打了传呼来,说已经到了学校,可以领着欧阳球球回去睡觉了。
“好好休息啊,不要担心,叶叶是个很好的女孩子,麻烦她是没有关系的。我下午起床后给你打电话。”临去见叶叶时,申连科交待说。
“嗯。”欧阳球球点头。
据申连科说,叶叶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据康亮和沈磊说,叶叶是一个很喜欢申连科的可爱的女孩子,现在在欧阳球球的眼里,她是个像个洋娃娃一样美丽可爱的女孩子。
叶叶领着欧阳球球回宿舍时,说:“欧阳球球,我们宿舍的女孩子问起来,你不要说你是申连科的网友,大家对网友都有点那个,你知道的。你就说你是他的好朋友就好了。”
“嗯。”欧阳球球不好意思地回答。
“Heyheyhey,告诉你们一声啊,这个是申连科的好朋友,在我们这里住几天,你们可不许欺负小妹妹啊!”叶叶到了宿舍,大声宣布。
一个女孩正埋头找东西,听到叶叶的话抬起头来:“你不欺负人家才不会有人欺负她的呢!”另一个女孩还躺在床上,说:“嗯,没什么的,让她住下来好了。”
这样子欧阳球球就被接纳了。刷了牙洗了脸,欧阳球球就躺在一张完全生疏的床上了。但是什么都来不及想,就困得沉沉睡去。
下午一点,欧阳球球被一个女孩子叫醒:“欧阳球球?是你的电话?”然后她还眨眨眼睛做出一副羡慕的神态,小声地说:“喂,请问欧阳球球在吗?好阳光哦!”
欧阳球球不好意思地对她笑笑,过去接了电话:“喂,小姐,你还没睡醒啊,我十点钟就被你们宿舍的艺艺吵醒啦,拼命地打我的传呼,深怕我把你拐卖了啊!”
“呵呵。”欧阳球球傻笑,“你给她回电话了吗?”
“当然啦。”申连科苦恼地说,“否则我的传呼会打爆的!对了,你赶快洗洗脸下来,我带你出去吃东西。”
“玩的开心哦!”临出门前,那个长辫子女孩子笑笑地说。这让欧阳球球觉得心情非常的好,就像窗外的天气一样明媚。

在校门外吃饭时,申连科扒着饭,忽然想到什么,说:“欧阳球球,你以后回到F城,要多吃菜少吃饭。”
“为什么啊?”欧阳球球不解地问。
“因为F城的饭太硬了,对胃不好。你一直吃,我会心疼的。”
欧阳球球莫名地看着申连科,说:“我觉得还好啊,我们学校的已经很不错了,你不知道X大的那个饭硬的。”
“反正你少吃点,对身体也好。”申连科嘴里塞满了饭,但还是很理直气壮地说。

下午去玄武湖公园,看见公园里到处挂着“做好东道主,办好园博会”的标语。“东道主是什么?”看得太多,欧阳球球终于忍不住问申连科。
“东道主就是别人来我们南京玩,别人是客人,我们就是东道主。比如我们两个,你来了南京,那我就是东道主,要负责好好招待你。”申连科笑着说,“你想不想吃那边的烤鸽腿?”
“不用啦。”欧阳球球摇头。
“去尝尝,说不定很好吃呢!”申连科掏出钱包,“你不要老是紧张花我的钱啊,现在我是东道主吗!”
欧阳球球不好意思地说:“可是在F城的时候,也是你们付钱请客的呀。”
申连科付过钱给烤肉老板:“那是因为你们都是女孩子,男孩怎么能让女孩掏钱请客呢?”
话是这样说,欧阳球球还是觉得心里很歉疚。这时有人带着降落伞高高地飞在湖面上,很刺激的样子。欧阳球球很憧憬地看着那个飞起来的人,结果很不幸的,他忽然掉了下来,砸在湖里,旁边的行人都哈哈大
笑。
“好好玩的样子啊,欧阳球球,你要不要玩?”申连科啃着鸽子腿,问。
“不用啦,万一掉到水里可就惨了。”欧阳球球吐吐舌头。不知道为什么,欧阳球球总是觉得不够开心,尽管申连科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总是会想到科科哥哥现在在做什么呢,上自习?背单词?还是做作业?画图?
“我把你从科科哥哥身边带出来,你很不高兴哟。”申连科好像是看得到她心里的想法似的,笑笑地问她。
欧阳球球歪了下脑袋,鼓着嘴说:“哪有啊?”
“其实也没什么,你晚上可以给他打个电话呀!我那张电话卡上还剩了不少钱呢。”申连科从口袋里摸出电话卡给欧阳球球,“卡放在你这里,你放心了哦。不过我
待会还要去买张卡,明天早上给你打电话,说不定还要回艺艺的电话。哈哈。”
“这样子啊。”欧阳球球拿着电话卡,为难地说。
“小姐,跟我在一起就几天时间,好歹也让我看看你的笑脸吧。”申连科拍拍她的头。
欧阳球球不好意思地笑了。
看过浆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在夫子庙吃过小吃后,申连科又带着她去逛新街口一带的商场。节日里的商场人山人海,申连科挤进玉石展览那一块超拥挤地带时,将手伸回给欧阳球球,欧阳球球看着那只手,犹豫了一会。那只手便很快地收了回去,扬在许多人的头顶,说:“欧阳球球,我在这里!”
那一刻欧阳球球心里忽然有点感动,鼻子酸酸的。

“喂,请问申科在吗?哈哈,是你啊。”
“咦,你这两天过得怎么样?生日那天开心吗?”
“开心啊!呵呵,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哪里?宿舍?”
“哼哼,才不是呢,我告诉你吧,我现在在苏州!”
“你怎么跑到苏州去了?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不过说真的,我现在可不在F城哦,我在南京。”
“你怎么到处乱跑的?和谁去的南京啊?”
“你忘了,我告诉过你的,我那个好朋友在南京啊?”
“哦,就是你那个南理工的好朋友啊?”
“是啊。”欧阳球球得意地说,然后紧张地看看一旁的申连科,希望他不会生气,因为南理工的那个好朋友是以前老被欧阳炎炎拿来数落欧阳球球的竹马而不是申连科,但是自己怎么能告诉科科哥哥自己是跟着申连科来的南京,岂不是要被数落死!
“申科,你的电话!”旁边有人大叫。
“你告诉他,说我在厕所,过三十分钟再打来!”申科很快地回应。
“怎么会还有你的电话?”欧阳球球问。
“哦,我隔壁宿舍的,他打不进来就打我隔壁宿舍。”申科说。
“是女孩子吗?这么重要啊,还会有一个备用电话!”欧阳球球心里酸溜溜的。
“什么啊,你不要多想,是我爸的。这学期我们老上网他打不进来会着急,所以我就给他留了隔壁宿舍的电话。”
“这样啊,那你骗他你在上厕所啊。”欧阳球球不禁乐了。
“是啊,还不是为了和你说话吗。”
欧阳球球抱着电话,心中万般甜蜜。

 
     
 
二十四.
 
     
 


“哟哟哟,和科科哥哥打完电话就完全不一样了啊。”申连科看着一脸笑意的欧阳球球揶揄地说。
“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好玩,他居然跟他爸爸说他在上厕所。”欧阳球球笑得嘴都合不拢的样子。
“这样看来人家还是满在乎你的啊。”申连科感慨地说。
“也许吧!”欧阳球球深吸了一口气,想收敛一点快乐的神色,可是怎么收都收不起来,还是漏得满世界都是。
又和申连科一起在学校里四处逛了逛,欧阳球球就回了宿舍。非常幸运,又没被那个据说认识女生楼里所有女生的大妈撞见然后问你是哪儿的。
“今天玩的开心吗?”一个圆圆脸的女孩子问。
“嗯。”欧阳球球羞涩地点点头。
“你和申连科是什么关系呀?好朋友?”女孩诡谲地笑着。
“哇,申连科,就是那个声音好阳光,叶叶老是提起的那个申连科?”另一个女孩崇拜地问。
“是啊。今天早上我还接到他的电话呢,说,喂,请问欧阳球球在吗?真的好阳光哦!”长辫子女孩也接口。
“哇,好羡慕哦,你怎么和他在一起的?”
“什么在一起?”欧阳球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哎呀就是怎么成为他的女朋友的啦。”圆圆脸女孩子快嘴快舌。
欧阳球球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我可不是他女朋友啦,只是好朋友而已。”
“噢——”几个女孩起哄。
“是真的啦,”欧阳球球想了想,红着脸说,“我喜欢的男孩子是苏州人,名字叫申科。”
“呀,真的吗?”长辫子女孩笑盈盈地说,“我们苏州的男孩子很好吧?”
“你是苏州的?”欧阳球球又惊又喜。
“嗯,我是张家港的,也划归苏州那一块哦。”
欧阳球球盯着她看了半天,叹息:“原来苏州女孩真的是又温柔又漂亮啊。”
“她温柔?”圆圆脸女孩忍不住笑出来。
“人家本来就很温柔啦。”长辫子女孩的声音又软又糯,但还是透出调皮的味道来。
“认识一个苏州女孩,算不算意外的收获呢?”欧阳球球掏出小记事本,写到。

南京之行很快地就要结束了,欧阳球球和申连科一起去逛了南京大屠杀纪念馆,欧阳球球从院子里拣了一块石头当作纪念,晚上的时候康亮和沈磊要过来一起为欧阳球球饯行。
“欧阳球球,我们南京的酸菜鱼可好吃了。”沈磊满眼憧憬地说。欧阳球球想不出来酸菜和鱼一起烧会是个什么结果,但他们执意要吃,欧阳球球也就不好多推辞了。然后欧阳球球就看着服务员端出一个巨大的盆来,热气腾腾地搁在桌上,上面浮着一层红红的油。他们三个人都很兴奋,说:“啊呀,好久都没有来忘不了吃酸菜鱼了呀。”
然后欧阳球球的碗里迅速地堆满了鱼:“你还没有吃过吧,多吃点多吃点,回到F城可就没有的吃了。”
“到时候你再想吃酸菜鱼的时候,就来南京宰申连科。”康亮嘴里嚼着酸菜,笑眯眯地说。
“没问题。”沈磊也附和,“反正他现在也没有女朋友了,哈哈哈哈。”
“你不知道,我们那时整天看着他骑车带着他的女朋友在学校里甜甜蜜蜜甜甜蜜蜜,心里有多不爽啊。”康亮被辣得直呵气。申连科在一旁听他们你来我去,只是微笑着随他们掰,间或给欧阳球球捞起一块肥肥的鱼来。欧阳球球隔着白白的雾气看着他们,忽然有些留恋的情绪。

“欧阳球球,明天就要回家,肯定很开心啰!”站在操场高高的看台上,申连科问欧阳球球,有风从耳边呼呼地吹过。
“没有啦。”
“回去后要多吃菜,少吃饭,你们那里的饭太硬了。”
“嗯。”
“不要太在意你的科科哥哥,你越在意他,他就越不在意你。”
“哦。”
“以后就不能经常请你吃肯德基麦当劳啦。”
“呵呵。”
“欧阳球球,我会想你的呢。”
“嗯,呵呵。”
“在南京过得还开心吧?”
“挺开心的啊。”欧阳球球觉得这样的对话有些伤感,就抬起头笑笑地看着申连科。
“其实你还是个小丫头。”申连科认真地看着她,“还记得我在F城时给你讲的那个故事?一个人年轻的时候捡起来的鹅卵石,后来发现都是宝石?”
欧阳球球点点头。
“欧阳球球你要努力呀!”申连科笑起来。

临走前欧阳球球送给那个长辫子的苏州女孩一本可爱的记事本,上面用铅笔淡淡地写着:“见到你才知道,原来苏州女孩真的是又温柔又漂亮的。”
还有一本snoopy的记事本,申连科坚决要了去,说:“欧阳球球你总得留给我点什么。”可是欧阳球球要把在大屠杀纪念馆的那块石头留给他时,他吓得跳起来,说:“欧阳球球,我胆子很小的,这个放在我这里我会做恶梦的!”
康亮和沈磊都哈哈大笑。
上了回F城的车,申连科从车子左边转到右边,又转回左边,终于忍不住拉开欧阳球球一侧的车窗,说:“欧阳球球,回去后给我打电话!要记得想我哦。”
“嗯。”欧阳球球傻傻地笑着点点头。

“欧阳球球,你真的跑去南京了啊?!”刚回到宿舍,鱼鱼就冲她大喊大叫。
“是啊。”欧阳球球搁下书包,笑着说。
“Oh my God 你还真疯狂,居然跟着只见了一面的人去南京!”鱼鱼皱着眉头,“万一人家是坏人你怎么办?我是说万一,谢天谢地申连科还算个好人,把你放回来了。”
欧阳球球坐在床上,想了想,说:“嗯,现在想想确实满后怕的哦!”
“你才知道啊!”鱼鱼愤怒地说,“我回来听老大和艺艺说你跟着申连科去南京了,简直都要晕了!还有,昨天晚上你又忘记给宿舍打电话,艺艺都快急死了!”
“咦,不是她怂恿我去南京的吗?”欧阳球球有些不解。
“人家怂恿你就去啊,没脑子啊。”知道欧阳球球去南京的前因后果后,申科在电话里恶狠狠地说。
“可是她说,我在宿舍呆着她觉得特烦。”欧阳球球可怜兮兮地说。
“你怎么老是这么笨,宿舍又不是她的。你就可以对她说,你要是觉得烦你自己去啊,有本事不要回宿舍啊!”申科气愤地嚷嚷。
“哦。”欧阳球球依然是可怜巴巴的样子,可是心里好幸福啊:原来他是紧张我的哦!
“你这个小傻瓜,小笨蛋……”申科还在不满地咕哝。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你骂我像在夸我一样哎。”欧阳球球忽然想起那次因为申科失约而批评他的时候,申科说的话。
现在欧阳球球有一模一样的感觉,真的!

 
     
 
(未完待序)
 
         
 
连载文章
 
       
  那么,爱呢    
                         作者:DrunkPiano
                      来源: 未名空间
 
       
  十六    
 

继大虾、不厌其唐、红色风暴和蜘蛛侠之后,唐小瑛还是不屈不挠地在恋爱市场上兜售自己,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又会晤了东北松子、彼得123、三脚猫等数十位适龄男网友。
从小唐小瑛就是一个要强的女孩,她就不信了,在成功地取得小学五年连续三好、中学全国化学奥赛二等奖、大学连年奖学金、出国顺利进入一流大学等等诸项荣誉之后,她就搞不定“解决”这个project,搞不定一个像样的男人。不是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么?不是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吗?不是说“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吗?事实上,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已经对“像样”这个概念,作了技术性的调整:以前定下的10-15万目标已经悄悄地被5-8万所取代,最初定下的身高175底线也悄悄地退到了170,至于“风趣幽默”、“阳光灿烂”这些虚无飘渺的标准,早就不再作为基本条件,而只是作为bonus出现在她的审美标准里。

问题里,她还是没有找到这个project的答案。

不是对方莫名其妙地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就是她自己莫名其妙地消失在别人的视野里。和三脚猫的dating,甚至都成功地跨越了第一次见面的尴尬、第二次见面的沉默,却在第三次见面之后前功尽弃。那天,他在一家中国城的餐馆里,为他们点的一条鱼到底是死鱼还是活鱼,和服务员争吵了长达20分钟之久。看着他那涨红的脸上激愤的表情,听着他语无伦次地论证活鱼的味道应当是什么样子,唐小瑛想,人矮点没有什么,没有幽默情趣也没有什么,爱唧唧歪歪也没有什么,但是又矮又没有幽默感还爱唧唧歪歪,这就令人难以忍受了。于是回家以后,她在那个候选人名册上,又悄悄的划掉了那个名字。

其实我根本不是一个贪心的人,爱爱你说我贪心吗?坐在爱爱家客厅的沙发上,说到这句话时,唐小瑛几乎都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不是要找一个多么优秀的人,一个百万富翁或者超级帅哥什么的,无非就是找一个各个方面都过得去的人,我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但好歹各方面也过得去吧,长得也能见人、做菜也拿得出手、性格也还不算变态吧,我就不明白,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找不到一个像样的人。

哎呀,这种事情,其实是可遇不可求的……对了小瑛,你觉得我剪短头发好看吗?

哎?当时不是你说我不能坐以待毙吗?

方爱晶无语,撇了一下嘴,心想,我不就是安慰安慰你吗?其实你为什么找不到“像样的”,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长得一般般,性格又没有魅力,每天抱怨这抱怨那,除了抱怨话都不会说,还30了,你还指望男人对你趋之若骛啊。

见方爱晶没说话,唐小瑛又接着说,其实我何尝不知道爱情这种事,是可遇不可求的呢?问题是我要是坐以待毙,那我老了,后不后悔啊?横竖都是死,斗争了再死,也死得光荣一点。

小瑛,你觉得我剪短头发,好不好看啊?我特想剪一个短头发,就是梁永琪那样的短发,可是刘广说我还是长头发好看,可是我都留了这么多年的长发了,真想换一个发型,刘广说女孩子……

唉,每次说到我的事,她就要去扯她的事,唐小瑛愤愤地想,刘广左刘广右的,烦死了。

就是那个晚上,唐小瑛回到家中,对着自己的候选人名册,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弹尽粮绝:三个月下来,她已经把交友网里身在纽约地区的、“像样的”、又“有意接洽”的男生见了一个遍。诚然,男人,正如女人,在网络上是络绎不绝的,但是在一定的时段和地点里,对能力有限的开发商来说,它的有效供给又毕竟有限。唐小瑛瞪着那个小册子上的名单,觉得有必要重新分析一下以往的数据库,看看其中有没有值得回收利用的人物。

她的分析过程是这样的:在小本子上列了一个简表:纵列是各个男ID的名字,横排是衡量其优劣的各个指数:身高体型、长相、学历、当前事业、发展潜力、性格、人品、对我的兴趣度、才华智力、气质风度。对这些指数,她打出分值,其中10分是最高分,0分是最低分,总分为100分。她把这个表的名称定义为Guys’ Dating Performance,所以也可以简称为了交友的男性GDP表现值。对着这个表,唐小瑛时而眉头深锁,时而轻笑一声――
毕竟,见过的这一打人中,大多只见过一面,又场景雷同,要回忆起很多细节问题,并不是那么容易,所以回忆的时候,她眉头深锁,而回忆起来之后,她又欣然浅笑。但是她总的态度是力求公正、全面、客观,一个小时之后,结果出来了。令她诧异的是,GDP总分最高的(也就是82分),竟然是一个她早已淡忘的名字:大虾。

大虾,怎么会是他呢?唐小瑛看着这个已经陌生的名字,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就在唐小瑛马不停蹄地走街串巷约会时,我们的大虾同学王徽Alex当然也没有闲着。他也象唐小瑛一样,继续跋涉在纽约的交友圈子里。固然,在追求小花猫和夜归人失败以后,他踌躇满志的精神状态受到了重创,但是从踌躇满志到心灰意冷,也是一个渐进的过程。
这个渐进过程的目击者包括香草冰淇淋、六个梦、爱匆匆、小猪巴比等等六、七个女网友。最早他试图约香草冰淇淋出来时,眼睛里还残存着对伟大爱情的热情向往,在一个烧烤聚会上,他殷勤地把一串外焦里嫩的牛肉献给了矜持地站在一边的她。但是两个月过去之后,见到小猪巴比的他,脑子里只剩下了“今晚要不要上她”这个问题,而当她从他身边夺路而逃时,他就喊出了本文开头提到的那句话:我要是就是想找个人上床,干嘛不叫鸡啊,鸡的服务还更专业呢!

客观地说,王徽对网恋这一套失去耐心,不是没有理由。任何东西,吃多了就会腻味,网恋当然也是一样。看准一个漂亮女孩,死皮赖脸地给人发信,约她出来,找一个餐馆请她吃饭,故作幽默或者故作深沉,百般地讨好,仔细揣摩对方一颦一笑的含义,第一次面试之后,还要及时跟进……这一切繁琐的骚首弄资,来个一次两次还行,时间长了,次数多了,只是让人觉得麻木。这一切都让王徽怀念人类还是猴子的时代,那个时候找老婆,哪有那么复杂,对着竞争对手的脖子一咬,然后直接把母猴子给强奸了,多么简洁明了。而现在,程序多么复杂,更重要的是,所有这些程序,都必须注入饱满的热情。而热情这个东西,又不是精液,今天休息一晚上,明天它又涨了上来。热情这个东西,甚至可能都不是水稻,一年两季,年年如此。说到底,它就是一种石油,在地底下蕴藏千百万年,才能产生那么一点能量,并且用完了就用完了,是不可再生资源。

当然王徽不是没有成功地上手过,比如爱匆匆那个女孩,在和他共进晚餐之后,非常慷慨地捐出了她的肉体,以解决他的性欲问题。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感到欢欣鼓舞,正如那些从他身边夺路而逃的女人,竟然也不能让他感到失落或者悲伤一样。说到底,上床和上床是不一样的,如果它不是热情的产物,而恰恰是逃避热情的产物,上得了或者上不了,都不再是重要的事。

痛苦,我痛苦得过来吗我?王徽在心里自嘲,发信人家不理你,痛苦一次,最后理你了,约人家,人家不出来,痛苦一次,出来了人家一晚上不给好脸色看,再痛苦一次,约了一次人家第二次不再出来,又痛苦一次,在一个人身上痛苦四次,见8个人,四八三十二,我两个月痛苦32次,我痛苦得过来吗?我身上就是有个痛苦键,这么按也得按坏了呀。同理,幸福,我又幸福得过来了我?

感情上长了厚厚一层茧的王徽,慢慢地,觉得身边这些进进出出的女孩,仿佛公司隔壁快餐店里的pizza一样,中午饿的时候,去买一块,无非是图个方便而已,咬一口,却再也没有了感觉。

却还在出于惯性四处约着女孩,仿佛视觉上的琳琅满目可以填补内心的空空荡荡。每天坐到电脑前,他条件反射般地登录自己的交友帐号,在里面机械然而孜孜不倦地转悠着。转悠的目的已经不再明确――爱情?爱情对于30岁的、身心疲惫的、经历了前交友时代的7次失恋和后交友时代的8次恋爱未遂的王徽,正如摇滚对于80岁的老头儿,太吵了,太热闹了,他心里已经没有那么多的热情与它接应。

有一天,他就那么在网上转悠着,撞见一个叫scentofwoman的ID,看着她的profile,突然觉得有点眼熟。仔细想想,原来是当初他在交友约会过的第一个女孩。慢慢地,他眼前浮现出一个穿高领黑毛衣的、胸部挺拔的女孩的身影,坐在餐桌的对面,盈盈浅笑。记得她笑得倒是挺甜的,当初为什么没有跟她继续来着?好像是年龄太大了。对,30岁了。而且当时我不是特别想追小花猫吗?所以这条线索也就断了下去。其实现在好好想想,她对我好像热情还是挺高的,而且样子也挺骚,倒也是一个过得去的女孩,不如……反正我现在手头上也没人,闲着也是闲着。王徽赶紧查自己的手机还有没有她的号码,一查,果然还有,对,就是这个叫Jeniffer的女孩。

于是,事隔三个月之后,在这个冬天的夜晚,王徽又一次拨通了唐小瑛的电话。

   
 

 

   
     
     
     
  十七.  
 

倒是真巧,放下电话的唐小瑛,坐在床边,发起呆来,昨天刚想起这个人,今天就收到他电话了,莫非――冥冥之中还真是有点缘分?

哼,什么出差了、忙、没来得及联系,全是鬼话!无非是转悠了一圈,比来比去,发现还是我强点,所以又绕回来了。想到这里,唐小瑛有点愤怒,又有点得意。她举起床头柜上的一面镜子,左右打量起了里面那张脸,尤其重点欣赏了她平时最得意的两个部位:鼻子和下巴。挺直的鼻梁和高高的眉骨前呼后应,搭出了脸部的立体感,下巴是时下流行的小尖下巴,微微翘着,划出一个酒井法子的弧度。

质量在这摆着呢,你走多远还得转回来!一个微笑在她微微枯黄的脸上扩散开来,微暴的牙齿从微笑里面钻了出来。

他倒是记得挺牢,说我答应了“下次去他家看看”,所以这回要“在家做饭给你吃”,想到这里,唐小瑛的心扑扑跳了起来,这不是请君入瓮吗?不行,吃饭可以,上床不行。人家方爱晶说了,中国男人根本不能接受这种“轻佻”的女孩,今天跟你上床,明天骂你婊子。我要是真想跟人家来日方长,现在就不能将自己全盘托出。她当时怎么说的来着……对了,她说得是,你得留一张牌在手里,不能一下子把牌打光。上次我就是靠矜持才把握住了自己,这回我的矜持都有理论指导了,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了。

把这次约会的基本底线确立以后,唐小瑛踏上了征程。穿着粉靴子的她,神采奕奕地走在Broadway大街上。10-15万,173cm,first-tier university,Wall Street,关于Alex的几个关键词,象几只花蝴蝶,在她脑中上下翻飞。固然,过去几个月约会的失败,已经让她开始对未名交友心灰意冷,她渐渐地发现,网络的世界,无非就是一个爱情的高速公路,表面上看你可以开得更快,更远,到更多的地方,然而一个小时120mile的速度,也让你无暇体会路边的风景。而没有风景的道路,走到哪里都是一个样子。但就在她心灰意冷之际,Alex的一声呼唤,重新点燃了唐小瑛对浪漫的憧憬。毕竟,对于一个熟读琼瑶和亦舒的女孩来说,浪漫的定义不就是遇上一个人、然后走失了、然后又在一个黄昏重新相遇么?

怀着这点死灰复燃的兴奋,唐小瑛敲响了王徽家的门。

请进请进!王徽打开门,看见穿浅咖啡大衣的Jeniffer,赶紧往里让。

趁着唐小瑛换鞋这会儿,王徽从侧面打量起她来。三个月过去,反而是显得更娇嫩了些,胸前那个美好的弧度,也不辱使命地挺立在那里。与此同时,唐小瑛从刚才王徽眼睛一亮的开门动作中,已经判断出她今晚的化妆是一个成功手笔。

她深呼吸一口,向屋里走去。

今天晚上做了什么好菜啊?

其实我也不会做菜,就做了一个最简单的,咖哩鸡饭,你不要笑话啊。

印度菜呀,这么复杂的东西,你都会做,真的好能干!

其实很简单的,买那个咖哩粉,往鸡块里一倒,就可以了。

真的?哇,好香!唐小瑛走到屋里,看到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盘浇上咖哩鸡的饭,旁边有两杯红酒,惊叹道:哇,还有酒,好浪漫啊!心里却想,完了,看今天晚上这架势,是凶多吉少了。

香不香吃了才知道啊!王徽笑着往里走,心想,不就是个咖哩鸡配红酒吗,这些女的怎么都这么没见识,上次那个爱匆匆也是,还有那个月朦胧,看到红酒就大呼小叫的,至于吗?走到桌前,他非常绅士地替唐小瑛拉开座椅,并轻轻拍了一下刚刚坐下的唐小瑛的背。

唐小瑛的身体轻轻一震。

哇,真的很好吃,比我在印度餐馆吃的还正宗!

很简单的,我跟你说配方啊——王徽就此拉开了话茬了。他们从咖哩鸡的配方聊到了印度人的劣根性,从印度人的劣根性又聊到了黑人的劣根性,接着又从黑人的劣根性聊到了美国税收制度的不合理性,从美国税收的不合理性又聊到了美伊战争的非正义性。谈话并不热烈,主要是王徽在讲,唐小瑛除了“嗯嗯啊啊”、不停地眨巴眼睛及轻轻点头,对谈话基本上没有多少贡献。王徽自言自语了半个小时,看着唐小瑛泛红的脸颊,给她倒上了第三杯酒。

时机成熟了,他想,上次爱匆匆也是喝道第三杯酒的时候,开始眼神迷离、言语酥软的。

别倒了,我都喝醉了。唐小瑛娇嗔地说。

醉了也没关系啊,女孩子越醉越好看呢!王徽突然抓住唐小瑛的手。

唐小瑛的手一颤。

好看什么呀?脸红得跟关公似的,怎么好看得起来?……对了,我去洗碗吧。她趁机挣脱了王徽的手,端起两个空盘子,往水池的方向走去。

不用不用!怎么能让客人洗碗呢!

一共两个盘子,有什么好客气,你做饭才辛苦呢。

王徽也不再推托,跟着唐小瑛走到洗碗池边,帮她把盘中的垃圾倒到垃圾桶里,又告诉她洗碗巾和洗洁精的位置。唐小瑛洗起碗来。只洗了一个,就感到一阵酒气袭来,后面一双手重重地绕到腰间,一张脸也从右肩处探了过来。

她的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感到自己突然身陷火海当中,却又找不到出口。问题的难度在于,要甩开他但又不能得罪他,要拴住他但又不能被他立刻搞上床,这是多么细的一条钢丝啊!便是以唐小瑛的精明能干,此刻也无法在这条钢丝上保持平衡。她的脑子飞速运转着,身体却僵在那里。不等她说什么,王徽倒是先开口说话了:你不要怪我鲁莽,实在是你今天晚上太漂亮了!

唐小瑛感到鸡皮疙瘩在自己身上势如破竹地开放。

别开玩笑了,我哪里算得上漂亮?唐小瑛的身体往前靠了靠,头也向前倾去,以摆脱右肩上探过来的脑袋。无奈身体已是瓮中之鳖,再前倾也没有活动的余地。王徽试探成功后,决定放开手脚,他一把把唐小瑛的身体扳转过来,将自己的嘴巴朝她的嘴巴扣了过去。

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唐小瑛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觉得一张圆圆的脸,装载着一个迷离的笑容,全速朝她的脸驶来,还来不及避闪,自己就被压到了这个全速前进的圆脸下面。

唐小瑛极力往后缩,身体往后倒,脸也往后仰,然而Alex左手托着她的腰,右手托着她的脑袋,把她调整到一个正确的接吻姿势当中去,然后把自己的呼吸、酒气、嘴巴、舌头、牙齿、扁桃体,一古脑儿往她嘴里灌。唐小瑛僵在那里,仿佛她是一只茶壶,而王徽是一锅刚烧开的水,开水西里哗啦地冲到了茶壶里面去。

呃,那个——,等等――,她还试图说点什么,打断Alex的进攻,然而他根本不由她的分说,继续倒他那壶烧开的热水。

就在这时,唐小瑛的手机响了。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唐小瑛赶紧推开Alex,说,我的电话,不好意思。Alex退开,笑眯眯地看着她走开。

坏了,是夏力的电话,今天怎么忘了关手机了。唐小瑛拿起电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脑子本来就乱,电话铃声只是搅得她脑子更乱了。于是她硬着头皮按了接听。

喂?

你上哪儿了?怎么最近老是找不着你?!夏力上来就气势汹汹。

嗯……我在一个朋友家。

什么朋友啊?

唐小瑛一时语塞。如果她不说一个朋友的名字,夏力会有所察觉。但是如果她随便说一个熟人的名字,那么Alex又会知道她在骗人。从她做贼心虚的角度说,她觉得他马上就能推断出那边讲话的,就是他男朋友。反正无论怎样说,都会有一个人有所察觉。她楞了两秒,说:我现在忙着呢,回来我再跟你说,好不好?

是不是忙着跟情人约会呢,我靠,还神秘兮兮的。

唐小瑛的心一沉,嘴里还在温柔地应付着:你有什么事啊?

听着唐小瑛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夏力觉得莫名其妙,第一,唐小瑛早在认识他四个月之后,就再也没有用过这样温柔的声音跟他讲话了;第二,我给她打电话,还得“有什么事”吗?

你没发烧了吧?大晚上的,你跑哪儿去了?

这样啊,我现在真的忙着呢,我们下次见面再说吧。唐小瑛答非所问地应付过去,然后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并及时地关了机。关了机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一直被Alex拽着,而那只手的上方,漂浮着Alex迷离的微笑。

不好意思,一个朋友,唐小瑛解释道,末了又画蛇添足地加一句,找我借光盘来着。

Alex也不答话,又把她搂了过来。

唐小瑛心乱如麻。看来明天与夏力必然有一场恶战了,怎么跟他说呢?说在方爱晶家,可是如果在方爱晶家,有什么不能告诉他的呢?在师妹蒋慧芳家?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呀?还关了机?这又怎么解释呢?说我在赶一个paper?这就更不通了……她越想越乱,仿佛一只猫掉进了一个毛线团里,越挣扎越乱。就在她脑子里分析着明天怎么对付夏力时,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象一块口香糖,已经在Alex的嘴里,被他嚼半天了。

不就是个吻吗?唐小瑛把心一横,决定豁出去了。

如果说做爱是最后一张牌,接吻就算是倒数第二张牌了,我今天就把这张牌给甩了,甩了又怎么样!唐小瑛刹那间感到一种英雄主义的气概,为她能够活学活用恋爱九段高手方爱晶的教诲而得意,我就用这张牌把Alex这边搞定!回去就算是跟夏力闹翻了,他又能把我怎么样?他不跟我闹,我还得跟他闹呢!

于是,唐小瑛放下思想包袱,轻装上阵,转身投入到火热的接吻活动当中去了。她全神贯注地指挥、调度着自己的嘴唇、舌头、脸颊,仿佛这个吻是一辆卡车,而她则是驾驶员,目前正驱车驶向美好的未来。

已经是孤注一掷了,已经是没有退路了,不如就破釜沉舟吧!

与此同时,王徽也热烈地回应着她的热情,越来越紧地抱她,吻她。真骚啊,久旱逢甘雨似的,他想。有一个片刻,他们停了下来,他看着她,唇边散开的口红,被揉乱的头发,眼里过于殷切的笑容,在那一秒钟,他感到一种刺痛,仿佛他看到那双眼睛里,风骚的尽头,是哀怨,是凄凉,是不得其所的酸楚。然而那莫名的刺痛,只在他心里停留了一秒,
就倏忽而过。他还有更紧要的、更伟大的事情要做,这个事情不由他的大脑控制,而由他下半身的自治区独立决策,这个事情就是:把她搞上床。

他们就这样吻了二十来分钟,很自然地,Alex的手慢慢地游到了她的毛衣里面。他微凉的手接触到她灼热皮肤的一刹那,唐小瑛猛地想起了方爱晶的教诲:中国的男人……今天跟你上床,明天骂你婊子……跟他一见面就上床的女人,他敢娶吗?……她心一惊,猛地把王徽推开。

怎么了?王徽吓了一跳。

唐小瑛扯了扯衣服,说:Alex,我们谈一谈好吗?

 
 


 
     
  十八.  
 

靠。王徽心里骂道。
女人就是这样,吊起你的胃口,趁着你神志不清,就要跟你谈判,签订不平等条约,这不是趁火打劫吗?嘴里却只是满不在乎地问道:怎么了?谈什么?

是这样的。我实话跟你说,我对你印象挺好的,也愿意继续跟你发展,但是我也是一个比较传统的女孩,不愿意跟人随随便便上床。其他的事情,都好说一些,上不上床,毕竟是一条界限。对我这种比较传统的人来说,它也意味着一个承诺。我不知道我这样想是不是太落伍、太传统了,反正我觉得两个人最好是感情培养到一定程度,再水到渠成地上床。你说呢?

王徽静静地看着她。听见“传统”这个词每隔几秒钟就从她的嘴里蹦出来一次,简直要笑出声来。传统?我靠。传统的女孩会随随便便独自到男人家里去吗?传统的女孩会老是穿这种紧身的毛衣勾引男人吗?传统的女孩会让一个没有感情基础的人吻半天吗?其实传统也好,风骚也好,本来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最烦的,就是明明风骚的女的还装传统了。

但是鉴于下半身的暴动风起云涌,王徽克制了自己的愤怒,只是嬉皮笑脸地说:咱们……这不是挺,挺水到渠成吗?我对你印象也挺好的,觉得你这人不错,相互了解的话,这也是了解的一部分嘛,再说了,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有正常的欲望——

我只是怕我们对同一件事情的理解方式不一样,唐小瑛情急之下,竟然口才都变好了,她站起身来,象一个政治课老师一样,踱步到窗前,转过身来,继续说:对我来说,上床就意味着责任,但我知道对很多其他人来说,这仅仅是一时的快感而已。有些事情,我觉得两个人如果理解不一样,最后恐怕总是会有人受到伤害。

够阴险的。这跟那个某某歌星临上台前要加价,有什么不同啊?何况她要加的这个价码还是所谓的“责任”。责任?我刚见你两面,连你姓什么都不知道,就让我谈对你的责任?笑话!如果不是此刻急于把她搞定,他真想以一个大哥哥的身份,跟这个傻乎乎的女人好好谈谈,他想说的是:大妹子,你也不是十七、八岁了,怎么还这样糊涂呢?你想从男人那里套到“责任”之类的豪言壮语,这种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男人在情急之下说出来的豪言壮语,就跟通货飞涨时期发行的纸钞似的,有多大意义?我今天可以跟你海誓山盟,你让我在1后面画多少个0,我就画多少个零,但是这个支票,明天就可以过期作废,后天你拿着这个支票找谁啊?

但是王徽不是唐小瑛的大哥,因此对教育她也没有多少兴趣。他真正有兴趣的,还是怎么样把他身体里革命的火焰,烧到她的身体里。于是他忍了忍心中的愤恨,嘴里敷衍道:我不是那种涂一时快感的人,有什么事,我一定会负责的。

说实话,在我们彼此了解程度不够的情况下,谈什么责任,也挺奢侈的,不如我们还是多接触接触,增进一点了解吧。

王徽的身体又往她那边凑了凑,手摸到她腰间,说,是啊,多接触接触,我这不是在多接触接触嘛!

唐小瑛咯咯的笑起来,站起身,道:不跟你说了,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我回家了,下次你到我家去,我做饭给你吃吧。

就这么扔下我不管了啊?王徽拦到她面前,这样也太残忍了吧?你这不是……开了火不关火吗?不怕把我给烧焦了啊?说罢,又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去,抱住她。

至于吗?猴急成这样?唐小瑛心里不耐烦起来,一个大男人,连自己的一时欲望都克服不了,干得了什么大事啊?她一边挣扎着,一边往外钻:咱们有的是时间,你要真对我有意思,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对吧?

话是这样说,不过既然走到这一步,也没必要……王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就直接问:对吧?

我不知道你接触的其他女孩是什么样的,反正,我是挺保守的,那种没有感情的性,我是很难接受的,唐小瑛边说边往外走去,你不要怪我,我是一个慢性子,觉得好多事情,急也是急不来的。我只是希望更多地了解你这个人,也希望你更多地了解我。

靠,人民日报腔都出来了!王徽怒从心头起,刚才往我怀里挤,还如饥似渴呢,这会儿又翻脸不认人了,妈的,把我搞硬了,然后逃之夭夭,什么东西啊?!女人怎么都是这个德性?先勾搭你,再甩了你,目的就是让你在她面前死乞白赖,满足她们那点虚荣心,从小花猫到月朦胧,从黎圆圆到这个Jeniffer,全都是一个德性。

气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王徽努力镇压了自己脑海里的愤怒,故作平静地说:谁说没有感情啊?我们不是挺好的吗?我其实对你印象也挺好的,我绝不是那种搞一夜情的人,真的,我根本不是那种人。

不是就好,唐小瑛回头笑眯眯的说,我只是觉得每个人做事,有每个人的分寸,我不想图一时之快,破坏了我自己做事的分寸。说罢,她已经走到了放外套、鞋子的地方,开始穿外套了。

王徽又一次抱住了她,狂吻起来。

别这样,真的,你干嘛啊……唐小瑛抵抗着,然而王徽越抱越紧,她只套了一只袖子的外套从胳膊上垂落了下来。

王徽也不答话,只是激烈地在她身上蹭着。仿佛他不是在吻她,而是在掐她。仿佛所有女人的虚伪,就在今晚,就在此刻,浓缩到了这一个女人身上,而他现在就是要通过这个恶狠狠的吻,把这些虚伪捏死,掐死,咬死,挤死。仿佛唐小瑛不再是刚刚跟他在饭桌前盈盈笑语的女孩,而是不知怎么闯进他家的一只野兽,一条蛇,对,一条蛇,正在跟他进行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他报复性地吻着她,吻得她的脸都变了形。他把她的身体按在墙壁上,狠狠的往里压,简直快把她嵌到墙壁里去。

唐小瑛吓坏了,马上要窒息过去。她努力挣扎着,当然只是徒劳。于是,她不无道理地想到那些恐怖片里的情形:在客厅的门道里,一个女人试图夺框而逃,一个男人堵住了她的去路。如果这个镜头是出现在电影的开头,而不是结尾,她甚至想到,那么下一步就是她被他先奸后杀。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到这里来,就是说,她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放手!她用尽全力,推开他,大喊一声。

王徽松开她,看着她。

这样有意思吗?!她连衣服都没拣,冲到门口,伸手去够门背后的把手。

王徽一把把她的手从门上打开,把她往里面一推。

你想问我有没有劲是吧?我告诉你,有劲。王徽的声音平静得让自己都害怕。

你想干什么?唐小瑛往后退去。

我想干什么?你少给我装清纯!!王徽大喊,这一回,声音又大得让他自己害怕,你自己送上门来,还装什么清纯,装清纯你配吗你?看看你那副德性!他一把揪住唐小瑛的胳膊,把她往沙发上推去,你就是一个骚货而已,跟我说什么责任、传统,我操,你说传统这两个字你不害臊吗你?!

唐小瑛的手伸进包里,细细簌簌地摸着,半天却也摸不到自己的手机,嘴里哆哆嗦嗦地说: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喊救命了。

王徽冲过去,直接把她压到了沙发上,一边解自己的裤子,一边说,你喊,你他妈敢喊你就喊,你喊啊!

放手!放手!唐小瑛大喊起来。她怕极了,在这个男人发红的眼睛里,她看到死亡的身影一闪而过。怎么会是这样呢?怎么会是这样呢!我不过是想找一个像样的男人,怎么碰上这样的变态呢?她忽然想到,他profile里说的那一切,华尔街,10-15万,常青腾学校,全都是假的,这个大虾实际上就是一个变态而已,沉默的羔羊,对,沉默的羔羊里的变态,没准……没准他家壁橱里现在就藏着几个女孩的尸体呢……她越想越怕,一边踢他推他,一边把呼救改成了英语:Help! Help!

王徽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一只手还在解她的裤子,身体则死死地压住她的身体。

他看见她的眼睛在惊恐中放大,听到她被闷住的声音穿过他的指缝,感到她的拳脚在他身上劈劈啪啪落下。他觉得这一刻很痛快,很……美。

那么痛快,那么美。

仿佛他变成了一把刀子,在空中慢动作地飞行,他听见风在耳旁悠悠地刮过,空气象丝绸一样被划破。整个的世界,什么黎圆圆刘圆圆,什么小花猫夜归人,什么美国人中国人,什么老板A老板B,急速后退,退到Jeniffer的眼睛里,凝结成一个惊恐的眼神。他看见自己锋利的刀刃,朝那个惊恐的眼神逼去,噗,眼神灭了,在黑暗的深处打漂而去。

突然,一切欲望消失了。

他松开手,从唐小瑛身上爬起来,丢下茫然无措的她,站起来,说:你走吧。

唐小瑛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沉重地呼吸着,惊魂未定。莫名其妙,她想,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只有一个事实是明确的:就是她失败了。她从钢丝上掉了下来。这个她花了一个晚上的微笑、点头、恩恩啊啊去征服的男人,这个在她的GDP排行榜上排第一的男人,已经是过去式了。不错,她的确守住了她的“最后那一张牌”,可是她的初衷只是欲擒故纵而已,只是想向他证明自己是一个值得珍惜的好女人而已。现在故纵已经成功了,欲擒却已经不可能。从这个男人说“你这个骚货”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已经不可能了。那张牌还握在手里,翻过来,才发现哪里是什么牌,不过是一张废纸而已。

也许,我本可以随机应变的,本不必把方爱晶的话当作教条,她坐在沙发上,怔怔地想,他不就是想性交吗?性交了又怎么样呢?不就是个机械物理运动吗?机械物理运动之后又怎么样呢?天会塌下来吗?也许,有的时候,留住一个男人的,是你的矜持。而另一些时候,留住男人的,是你的放荡。但是不管是矜持,还是放荡,只要是我唐小瑛去做,就一定是错的。因为我唐小瑛不配放荡,也不配矜持。因为我唐小瑛没有勇气放荡,也没有矜持所需要的纯真。Alex说对了,说传统这两个字,我就是感到害臊。我生来就是一个失败者,那么笨,不够漂亮,又老了,所以被人欺负,被人羞辱,被人强奸,被人指着鼻子骂“你这个骚货”。

可是我不过是想找一个人好好去爱而已。

她抬起头,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这个陌生男人。小眼睛,塌鼻子,厚嘴唇,圆脸,矮个子,头发凌乱,长裤已经被蹬掉,只剩下一条浅蓝色的短裤,挂在他的腰上,白白细细的、形状古怪的两条腿支楞在她眼前。

她突然觉得他很可怜。

有欲望的人总是可怜的。

对不起。她听见他说。

她累了,甚至都听不懂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只是轻轻笑笑。

唐小瑛站起来,穿好自己的衣服,抓起自己的包,往外走去。

走到大街上,她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公寓四楼的窗户,却也分辨不出哪一个是Alex的窗口。有点冷,她抱紧了自己的肩膀,抽了抽鼻子,向地铁走去。

与此同时,王徽木然地倒在床上,两条白白细细的、形状古怪的腿垂在床沿。他盯着天花板,试图理清刚才发生的一切,却怎么也理不清。他怎么也无法想通,他这样一个毕业于“first-tier university”的人,一个“work in a Wall Street company”的人,一个“handsome, nice and humorous”的人,怎么会差点成了一个强奸犯?他脑子里浮现出那张脸,那张略显衰老却依然算得上清秀的脸,那张笑容不停往外涌的脸,那张被挤压得变形了的脸,那张风骚里藏着哀怨的脸。

他叹了一口气。

我不过就是想找一个人好好去爱而已。

 
 


 
     
 
十九.
 
 

唐小瑛12点回到家里的时候,看见夏力就坐在黑漆漆的客厅里。

她疲惫地往屋里走。

你上哪儿去了?

唐小瑛没作声,继续往里走。

他床上功夫怎么样?不错吧?看把你累的。坐在黑暗角落里的夏力,冷不丁冒出这句话来。

唐小瑛打了一个冷战。

怎么?都懒得解释了?

夏力,有什么话明天说行吗?

明天?咱俩还有明天吗?

唐小瑛也不理他,直接往被窝里钻。猛地一抬头,看见电脑屏幕,就停留在自己在交友的profile上。心下一愣,却也没有力气计较了。知道了就知道了吧,大不了就是个分手呗。现在在她唐小瑛心里,没有什么比爱啊、恨啊、分啊、合啊更微不足道的事。

我还以为,你起码也要编两句谎话骗我呢。夏力又说。

唐小瑛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自己的耳朵。

你他妈还睡?!还好意思睡?你睡得着吗你?!夏力突然冲过来,一把掀开唐小瑛的被子,然后又指着屏幕上的那个profile,对她喊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你要分手,吱一声,我他妈还求之不得呢!用得着这样背后捅人刀子吗?

唐小瑛身都没有翻,在床上蜷成一团。

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夏力一把揪住唐小瑛,把她揪得坐了起来。

唐小瑛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蹭地站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喊道:你想知道是吧?你想知道是吧?你想知道我就跟你说!我是在网上找别人!我一直在找别人!我为什么不找别人啊?!你瞧瞧你那副德性!要什么没什么!只会冲我发脾气!你自己想想你平时是怎么对我的!你有什么资格骂我找别人!人家方爱晶过生日,老公天天送礼物,送了 一个星期,你呢!你给我送什么了?全市最便宜的康乃馨!你好意思吗你?!你想想,这三年来,你给我做过一顿饭吗?!你带我出去旅游过一次吗?!主动陪我去过一次chinatown买菜吗?!还有上次我半夜胃痛,让你起来给我倒杯水,你都嫌我吵了你睡觉!有你这样当男朋友的吗?!我跟你说,我唐小瑛找了你夏力,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唐小瑛越说越激动,声音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最后哭声和骂声混合到了一起,说“倒了八辈子霉”这一句时,已经是放声大哭了。

夏力跟着也发起火来:你就知道拿我跟人家比!拿我跟刘广比!刘广不就是挣的钱多点吗?有什么了不起?你说我对你不好,你想想你怎么对我?!这几年你给过我好脸色看吗?!除了挑我的刺,你正经跟我说过话吗?!我早上起来看你拉长一张脸,晚上睡下还是看你拉长一张脸!我一年看365天,我能高兴得起来吗?!

好!那我们俩就分手!唐小瑛大哭着喊。

分手就分手!

分手了你就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操,谁稀罕你似的!

唐小瑛恨恨地跳到床上躺下,又拿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夏力也甩门而出,坐在客厅地抽烟。

躺下之后,唐小瑛的嚎啕大哭慢慢变成了抽泣,抽泣慢慢变成了呜咽,呜咽又慢慢变成了凝重的呼吸。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烧了,这一晚上闹的,都发烧了。她就那么半迷糊半清醒地躺在那,感觉自己在一个嘈杂混乱的世界里飞翔。她飞啊飞,身边尽是一些五颜六色的东西,尖叫的东西,残破的东西。她一会儿看见童年的自己,在月亮下面快乐地奔跑,一会儿看见奶奶跑到学校来给她送雨伞,一会儿看见自己的初恋情人,在校园的草坪上搂着自己,一会儿又看见Alex凶神恶煞的眼睛,向自己逼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感
觉有一个呜咽声从远处飘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她惊醒了。

是夏力在抽泣。

她翻过身,看见夏力就趴在自己的床边,在黑暗里,象个小孩子一样,呜呜地哭着。

她伸手去摸他的头。

他哭得更厉害了。

别哭了,夏力,我不闹了,我再也闹了,行吗?唐小瑛有气无力地说,说着,自己的眼泪也下来了。

于是两个人抱头痛哭。

这一天是2005年的1月12号。也就是他们认识三年零四个月六天。三年零四个月六天前,坐在一个朋友的火锅聚餐会上,27岁的唐小瑛认识了29岁的夏力。那天,他一口气说出了德国五个政党的全称和简写,以及十个香港立委的名字,坐在他身边的她,一口气给他夹了十片羊肉和五筷子青菜。然后,时间轰隆隆地从他们窗前经过。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那个意气风发的夏力,变成了一个电脑游戏前废寝忘食的废物,身边的垃圾,高得可以将他埋没。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活泼开朗的唐小瑛,变得郁郁寡欢,笑容渐渐成了她脸上的稀客,以至于最后她的表情,变得象一个化学术语一样让他不解。他知道她心里充满了恐惧,但是他不愿面对她的恐惧,正如她知道他心里充满了恐惧,但是她也不愿面对他的恐惧。这两个在恐惧中坠落的人,就那么日复一日地,慢慢地撒开了彼此的手心。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唐小瑛发现自己的手被握在夏力的手里。她半睁半闭着眼睛,感觉自己象一块奶酪,在早晨的阳光里慢慢地融化。夏力也躺在那,一动不动,眼睛也还闭着,嘴里却冒出一个陌生的声音:喂!你想吃什么?今天我陪你到Chinatown买菜去。

 
 

 

 
     
 
二十.
 
 

那天晚上,王徽关掉了自己在未名交友上的profile。事实上,他也不得不关掉它――上面已经有7个人加他为坏人,可以说是“声败名裂”了。就是再去勾搭女孩,也要换个马甲了。

当然他也可以象当初与小花猫斗争那样,把那些加他为坏人的女孩骂个狗血喷头。按照他的智力,他完全可以推断出那些女孩是谁,为什么加了他为坏人。但是他没有力气了。他懒得去分辨那些模模糊糊的脸了。那些曾经让他振奋、喜悦、沮丧、伤心的脸,现在在记忆里,变成了一团一团的噪音。噪音尾随着他,围追堵截着他,但是他只想打出一个小白旗,上面写着:算你狠,我投降。

他甚至都没有心情换马甲了。曾几何时,他把这个未名交友当作了一个老虎机,不停地往里面投币、投币,期望那个能中彩的是他,但是渐渐的,他的胳膊举酸了,他口袋里的硬币越来越少,投币仅仅成了一个习惯性动作,与梦想、与爱情都没有了什么关系,渐渐地,他知道,与上帝这个老谋深算的庄家玩,他还是太嫩了。

多年以来,他一直在对女人的极度渴望与极度憎恶之间摇摆,处于“极度憎恶”这一极时,“贱女人哲学”就是他的安眠药,每天吞下一颗,他就可以安然入睡。醒来后的王徽,重新找回了平衡。诚然,他是孤独的,但是他的孤独,是清高的必然产物。他风雨兼程地追求了伟大爱情三个多月,不,确切地说,是30年,却一无所获,只能说明纯真的女人已经灭绝了,而他是情场上最后的武士。现在,他累了。他找不动了。便是勇士如他,也需要找一个洞穴,躲进去,静静地舔自己的伤口。

那天晚上,电视里,一个男人在sitcom里说:They say we should invent a viagra for women, but I tell you, the viagra for women has always been there. It’s cash.Right?

王徽大笑。

他听见自己的笑声在屋里回荡着,然后慢慢消失。

也许,问题是我自己,不懂得什么是爱情?笑过之后,沙发上的王徽,冷不丁地想道。

他站起来,在屋里兜着圈子,不知所措。于是给陈立巍打了一个电话。

喂?王徽啊?什么事?

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你打什么电话啊?!

你爱你老婆吗?

操,你没发烧吧?

我就是想问问你,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你受什么刺激了?又是哪个女孩把你给甩了?

没受刺激,就是好奇而已。

我说哥们,现在是晚上9点半,我还在加班呢,你要是没什么事,就洗洗睡吧,不要瞎想了。

那——你忙去吧。

王徽挂了电话,坐在电视机前,继续发呆。

他还在努力想,到底什么是爱情呢?那个每个人每天都在谈论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那个被四大天王、邓丽君、林忆莲、王菲等诸位大哥大嫂咏叹了半辈子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最早中学的时候,为了经过某个女孩的家门口故意绕道上学,那算是爱吧?可他们说那不过是小孩子一时的幻想而已。最初见到黎圆圆的时候,那个月我的花销比上个月增长了300%,那算是爱吧?可为什么一跟她上床之后,就发现她身上有那么多让人无法忍受的毛病?还有刚见到小花猫的照片时的怦然心动,这也是爱吧?可又为什么在她不搭理我之后,闹成了那个样子?他们说爱是感觉。他们说爱是责任。他们说爱是缘分。他们说爱是痛苦。他们说爱是距离。他们说爱是朝朝暮暮。他们说爱是给予。他们说爱是勇气。他们说爱是爱心爱是love爱是正大无私的奉献。他们说了那么多,最后他们告诉你,爱是说不清的。他们把爱情描绘得得那么纯洁,那么美好,频繁地使用“唯一”这个字眼,
甚至还提到了“永远”,让我哭爹喊娘地追赶了它了30年,但是为什么等我把这个盒子一层一层拆开之后,发现里面不是我想吃的那串糖葫芦,而只是一块被人嚼了无数遍的口香糖而已。

难道爱不应该更圣洁一些,难道爱不应当更伟大一些,难道爱……正如,找工作、申请学校、拼职位一样,只是一个名利场而已?

王徽越想越乱。他被黎圆圆小花猫夜归人Jeniffer等等等等……搞糊涂了。每一个女人都是一道高等数学题,他算累了,算不清了。就算爱情是神圣的吧,就算爱情是伟大的吧,就算爱情的尺寸足足有34D吧,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够它了。现在,他只需要一点温暖,一双大腿的温暖,一对乳房的温暖,一个怀抱的温暖,还有那个洞穴的温暖。不要比这个更少,但尤其是不要比这个更多。他要一个象碗热面条那样简单的、温暖的快乐,热乎,柔软,芳香,呼噜噜的,钻到他的胃里去。

猛地,想起以前他经常上的一个黄色网站,里面有与call girl的实时交流和交易。不如――?疲惫中,王徽感到一点兴奋。他总是口口声声“鸡的服务更专业”,却从没有把它当作一件具有现实可行性的事情。而事实上,在这个疲惫的夜晚,他想到,这完全是可能的。不但是可能的,甚至是简单的。什么爱啊恨啊友情啊婚姻啊责任啊,所有那些沉重的、费脑子的东西,统统地,都滚到一边去。

王徽走到计算机边,点进了那个网站。刹那间,美女美男的胳膊、腿、屁股、胸、阴道阳具,铺天盖地涌了过来。他点进了那个实时交流的区域,果然,都不用他自己上去找,就已经有好几个女孩,带着自己的link过来搭讪。王徽一一的点进去看,有的太胖,有的太老,有的则是他根本不敢消费的黑MM。一刻钟过去,一个叫April的女孩过来搭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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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徽点进去一看,首页上是一个颇丰满的金发女郎,穿着一件黑色吊带内衣,斜跪在床头,一边的胸罩带垂下来,看上去也不过是23、4的样子,笑容甜美,皮肤也算细致。又进去看了她的“stats”:5’6’’116ps、36C-25-24。看上去倒是一个标准身材。他又点击了几张别的照片,似乎也都不错,而且人又正好是在纽约。

就是她了。

这要是打扮打扮,穿个像样的衣服,跟好莱坞明星也差不远了,比那黎圆圆小花猫Jeniffer,不强得多么?王徽想,再多的银子,我王老五今天就砸它一回,在那些女人面前装惯了孙子,今天也做一回大爷!

于是他回到那个chatting的网站,和April聊了起来。

Hi, beauty.

Hi, want a date?

Yes, a date, but more…

Sweetheart, the more, the better…

How good are you?

You should ask how bad I am. Lol…

我靠。王徽心一动,刚聊两句,胃口就开了。专业服务的就是不一样啊,一点都不扭捏,算是找对人了。于是他展开了与April小姐的热烈对话,她问了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什么样的服务,喜不喜欢massage,喜不喜欢threesome,喜不喜欢fetish。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更技术化,因此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更火热。王徽极力装得对这一切很熟练、很在行、很无所谓,但新手毕竟是新手,经受的考验毕竟有限,很快,这些滚烫的问题点燃了他的裤裆。

于是他一边动手解决问题,一边继续和这个April聊天,眼睛时不时的扫过April网站上的那些艳照。自然,April并不留恋网上的聊天,她开始和王徽洽谈见面的时间、地点。王徽根本忙不过来,随手打了几行字应付她,并随口问道:

How much do you charge for your service?

Depends on what service you want.

Give me examples.

30 minutes, $100. 60 minutes, $ 200. 2 hours, $300. But that’s just for my regular “companionship”. If you want extra service, extra money will be charged. Stripping/dancing: 100$. Dinner package: 100$. Massage: 50$;Master/Slave: 100$…

王徽的手部运动已经到了冲刺阶段,根本无暇顾及April的流水帐。他瞪着April的那些艳照,加速了自己的运动,啪,射了。

刹那间,王徽似乎从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被扔了下去。他在坠落,并感到无比的空洞和悲伤,对电脑前的这场谈话彻底失去了兴趣。他往后靠到椅背上,又把旋转椅转到朝向窗户的方向。窗外的城市,象一条河流,在他眼前缓缓流过,万家灯火如同一盏盏灯笼,在河流上浮动。他眯起眼睛,放松自己的身体,任自己漂流在在这异乡的河流上,他看见黎圆圆从自己身边漂了过去,小花猫从自己身边漂了过去,Jeniffer也漂了过去,还有她,还有她,还有她们,所有那些他记住的和没有记住的脸孔。但是他不再伸手去够,只是看她们慢慢漂远,消失在黑暗之中。他就那么漂啊漂,漂啊漂,那么空洞,那么悲伤,身边缓缓的水流变成了一只摇篮曲,趴在他耳边轻轻呜咽。莫名地,泪水漫了上来,模糊了他的眼睛。

突然想起那场还没有结束的对话。他转身回到电脑桌旁,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那些冷冰冰的价码,回复道:

So, how about love?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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