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音乐有着难以抗拒的迷恋,播放震耳欲聋的热门音乐,在暗夜里独自跳舞,而后蹲在地毯上莫名地哭泣,乐此不疲,真不是普通的变态.清晨醒来,头总是痛得厉害,面对旁人,依然心花怒放,眉开眼笑.

重言说:"敏芝,你是真的有病."

重言是众多网友中我最喜欢的一个,他知道我心里想什么,耐心听我陈述自己忧郁难堪的悲伤,像一粒阵痛药,缓解我的病情,却无法根治.
Queenie通知我参加同学聚会,徒中搞错了路线,我茫茫然地在街头游荡,看川流不息的车潮,神经兮兮地自言自语.

手机铃声响起,Queenie讽刺我慢条斯理,我苦笑着讲自己迷路了.她让我按兵不动,待她来援救我.

隔着淡蓝色的玻璃窗,看到室内美丽祥和的景象,心中细微的感动瞬间浮现,又稍终即逝.

迟到便要受罚,将整杯啤酒一饮而尽,眼前貌美无双的年轻男女已成雾中风景,神魂颠倒,开始胡言乱语.Joe投身股市,Emily相夫教子,Henry功名利禄......

我的情绪迟滞不动,想自己终究会在这种失神的状态中死去,也许是某日在过马路时产生幻觉,望着头顶整片苍穹的时候,我就变成了天使.

Henry提到Zippo在丹麦的生活,拮据低调,境况窘迫.众人仿佛逮到新鲜话柄,从容不迫地论人是非.说他Zippo玩世不恭,花天酒地,不思进取...

我静静地听着,好像他们在谈论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人.那个清新洒脱的Zippo,用橡皮泥粘在脸上乔装易容逗我开心的Zippo已经荡然无存了.

我曾经在视频上见过Zippo,凌乱的头发,消瘦的颧骨,学生时代的傲气渐渐消逝,表情哀怨,疲惫不堪的死样子.

"敏芝,我离开了S城,如今你也离开了."我终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眼泪大量地流出.

数年前十七岁的我,碰见所爱的人,却心有余悸,从未表白过,是因为我 相貌平庸,不得人缘,是这样吧?

突然有种获释的感觉,前尘往事都成昨日云烟.Queenie有些精神恍惚,她想到自己的初恋Robin,远在瑞士过着上流社会的生活,Robin是当年班上最子弟的子弟.Robin放弃Queenie的原因很简单,门不当且户不对.Queenie走马官花地换男友,英俊多金的黑白王子比比皆是,她却永远无法忘记Robin那个背信弃义的家伙.对错难以判断,人还是喜欢站在高处眺望这个世界,可是仰望太高,到头来贬低的只有自己.

毕业前夕,我与Queenie童心勃发站在公园的巨形喷泉下,十指交叉,手心相对;许下愿望的那一刻的感动,至今仍无法忘怀.仿佛指尖流过了千年的时光,我们究竟是疯了,还是在演出不真实的人生?

Joe搂着自己的新女友Maggie,唾沫横飞地阐述着自己的恋爱历史.Maggie是哈尔滨女孩,天姿国色,身材高挑儿.时常在论坛里见到她的文章,行云流水.此人果然名不虚传.自命不凡的Joe向来视女人为掌上玩物,若是聪明女子便要好自为之.不过热恋中的女子在男人面前的行为举止往往单纯得可疑,明知故犯.

聚会在一阵肆无忌惮的狂笑声中进入尾声,人潮散尽时,让人感到落寞.

身后有人唤我中学时代难听的绰号,是Rex,与他同桌时,常为一点小事就闹翻脸,搞得两败俱伤.Rex是个才华洋溢却被埋没的软件高手,吃苦受累搞到个IT身份,却发现早已鼎盛过时.一份耕耘,不见得必有一份收获.Rex依然是那张阴郁得如同全省停电般的脸,三言两语点破天机,向我打探Susan的近况.

"Susan学园艺,在北京实习,心情舒畅."

"单身ing?" "不清楚,我不包打听."

Rex沮丧的表情真让人讨厌.要知道女人的真心,一旦失去,无论怎样也换不回.

夜间发短信息滋事生非,智桢被我纠缠得五体投地,他是我的新网友,软弱善良,喜欢香烟,美女,轻柔的音乐.我翻来覆去地表达自己的哀愁,他
从不相信我的说辞,骂我庸人自扰.在他眼中的敏芝:性情怪僻,自卑,怕麻烦;生性悲观,凡事都往坏处想,厌倦别人的劝告与鼓励.有一个完全哀伤的心,时刻都在悲痛.我一切的一切,在旁人尚未察觉之际,已被这个懦弱平凡的男人瓦解,我怎能承认?又如何接受?终于还是崩溃了,同智桢发生惨烈的冲突.我们永远不会见面,因为彼此已经认清这场暗战的盲目性.很多事情一旦有了空间的隔离,痛苦似乎会变得比较轻微.我想到重言,只有他能听懂我想什么,我的重言,让我沾沾自喜,千言万语营造出感人的戏剧张力,慰藉自己.直到他说不来看我,我才清醒,乐极总会生悲.

"敏芝,我是喜欢你的,但我们很难在一起."简直同放屁一模一样.幻想永远是美丽的,变化无常让人情绪荡漾,也许只有推迟每次真实的相聚,才能不离不弃.

"敏芝,你为何只相信感觉,不承认现实?"

楼上的女人患有重度精神分裂症,每个周末的晚间十点整,她便会坐在窗台上,歇斯底里地哭喊着一个男人的名字,闹得四邻不安,众人束手无策.女人的男人包养了别的女人,荒谬的闹剧水到渠成.如果在负心的男人面前沦丧自尊都没有用的话,就只能接受自己失败的现实,忘我到癫狂的状态又有什么用.女人的孩子眉清目秀,脸上常有淤青的伤痕,神情冷漠,不与任何人交谈.有这样背景的孩子需要的不是怜悯,而是解脱.除非,女人死掉.

每天都会有人去天堂报到,但那好像永远是别人家的事情,直到身边的人离去,自己才赫然惊觉,原来谁都逃不掉.三年前参加一个同龄人的葬礼,忧伤的音乐响起,我的心脏不规则地跳动,恐惧离奇的混乱情绪此起彼伏.终不能幸免的劫难,世人被宿命操纵得易如反掌.

Queenie在我身边弹琴,沁凉的音色让一切变得澄澈透明,如同满天星斗布满寂静的夜空,听者心若凉然.网络中有人同我讲话,是Maggie,天生丽质的女子如今像忽然落入牢笼的困兽,绝望烦躁,遍体鳞伤.谁也没有开口坦白,只是Joe跟Elaine在一起了,Elaine是Zippo的前女友,热忠于第三产业的性感女子,花钱如流水,以出卖自己身体以及良心的方式来实现自己的社会价值.身体就像公共厕所一样任由男人支配.

Joe一直没有在Maggie面前出现过,他只想让Maggie主动出局,以免打草惊蛇.Maggie始终不能理解Joe在尽情享受自己时的逢场作戏,依然按照自己天真低级的步调踟躇,软硬兼施,呼天抢地,达到了愚蠢的极限,像个虚张声势的小丑.

Maggie做过数次人工流产,子宫有脱落的迹象.,日后难能得子.

"我真的不如一个妓女吗?敏芝?"

"许多女人渴望不劳而获,出卖身体 就变得理所当然,这个社会笑贫不笑娼."

"你是想说我同Elaine一样下贱,只是性质不同?"

"Maggie,没有人可以控诉得理直气壮,事出有因."

"难道就忍气吞声,不了了之?"

"呵呵,你对Joe的爱是你自己都无法预知的,你一相情愿地把他想象成一个完美得无已伦比的圣人,却常常忘记自己是谁,为什么活着.无数次地躺在妇科诊疗室的病床上,当冰冷的机器进入你的身体弄死你的孩子的时候,你就不会想到跟你做爱时的Joe 有多爱你了."

心中绞痛无比,关了电脑,喝Queenie家的柠檬茶,每次到她家都不会忘记吃喝,感觉极爽,视如己宅.

Queenie帮我梳理及腰长发,询问我适才同谁聊天,将Joe与Maggie情变之事一带而过,大家都清楚Joe的薄情寡义,始乱终弃.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Maggie此时濒临崩溃,自己小心投入,反而连一颗真心也留不住.许多事情就如同手中精心呵护的三千烦恼丝,总会有若干断发舍你而去,事已至此,就不要哀伤,开心的回忆要专心记起,不能拥有,便应当尝试不要忘记.

等待前往N城的列车,Queenie的脸搭在我的肩头,忧伤落泪,这拥抱极美好,代替任何煽情的言语,彼此心照不宣.练习控制自己的情绪,收放自如,懂得何去何从.

N城亦非终点,人山人海,究竟该沦落何方,我一直在犹豫.夜那样长,我总是睡不着,动笔写字,只有满腹牢骚,写不出任何句子,暗夜时分,等待孤寂的美丽,一个人仅此而已.灰蓝色的天桥上,有人望着天空,产生幻觉,有地铁呼啸而过.

我全心遗忘,我忘记我的脸,却依然记得你......


2005年10月2日凌晨5:20(dear spa 筋疲力竭,好困)

我们碰头是在周五的晚上。我开车到她在旧金山的家接她出来，然后一起到Italian Town走走，后来去了海边的Cliff House，最后去了Sunset District一家开得很晚的茶餐厅吃夜宵。从晚上八点钟开始聊天到我半夜两点钟送她回家，我们单独相处了六个小时。

六个小时可以是很短的瞬间，它仅仅是一天的四分之一，甚至于不到你完整生命的十二万分之一；但是六个小时也可以很长，这是我自从我老婆离开我后和女孩单独相处的最长的时间。而如果我们要计算它的质量的话，我想我应该问这么一个问题：人在一生中，有多少次机会可以完完全全的，彻底而没有保留的对另外一个人彻底开放自己？开放自己的痛苦，开放自己的无知，幼稚，任性，冲动和不舍？而一个人一生中又有多少次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开放自己的信任？

Yan绝对不是那种可以让你惊艳的女孩。我按门铃，她出来开门，稍微昏暗的天色里面显现出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我没有惊奇，也没有失望。因为我知道，我们都是生活里普通的一员。因为我还知道，每一个人的生活都是独一无二的。只有懂得欣赏的人才能真正发掘出真正的财富。而和网友的见面，就如同一次历险，一次寻找宝藏的历险，只有用心的人才能最终有所获得。

Yan的感情经历比我要复杂。毕竟我只有一次，而Yan则经历了三次。从高中的初恋到最近的因误会而分手的遗憾。曲曲折折的生活中，充满了一个普通人的脚印。Yan告诉我她的纯洁，她的无奈，她的冲动，她的任性，她的向往，她的现实，她的错误，她的选择，她的自私，她的思考，她的反省，她的观察，她的温柔，她的艰辛，她的父母，朋友，情人。。。和她的想不通。

我知道了原来伤心的眼泪是从眼角而不是眼睛中间流下来的，我警醒到原来不是我一个人脆弱，而是任何人在感情上都是脆弱的，我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不仅仅是我一个人在寻找那份真爱，而是每个人都在寻找――包括女孩。。。我也开始想不通她没有想通的问题。

网友，让我找到的不是心心相印，那是电影里面的故事。我感觉到我找到的是一个熟悉的我的影子，Yan的故事里面明明没有我，但是我能够感觉到她的脉动，理解她的选择（不是同意），感受她的迷茫，彷徨，遗憾，甚至于呼吸到她的痛苦。

我告诉她我的观点，我的看法，我的感受，分析，愤怒，痛惜和无奈。我们在相互敞开中感受的到彼此的信任和真诚。也更加深深的认识到原来我们都是普通的一粒微尘，都在人世中不由自主的漂浮，我们都不能决定我们能够碰见什么样的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憧憬和期待奇迹的发生，却又清醒的认识到现实的残酷。我们曾经妥协，然而都不甘于妥协。。。

Yan是一个成熟的女孩。她的成熟在于她能够理解自己和接受简单。

和YAN 说好是一人写一半的。因为我还想知道我在她的眼中是个什么东西。但是这个家伙比较懒，所以还是得我继续下面的一半。

YAN第二天的飞机要离开，我不是不知道，送她回家的时候我还提醒自己要争取送她到机场来者。不过还是忘记了――是忘记了，我事后有想到很多不应该去送她的理由，诸如她父母可能回去，我开车太远（一个小时），她那个想见的朋友也许会过去。。。等等等等。但是我还是不想撒谎，也许真话有些伤人，但是我的确是忘记了。

YAN在飞机场的时候给了我一个电话，简单的告诉我她马上要走了，要我以后有机会到波士顿附近的话给她一个电话，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我那瞬间是真的感到有些意外，是意外的惊喜。惊喜于无意中收获了一个朋友，惊喜于她的真诚。所以从那一刻起，我就多了一个在波士顿的女孩子朋友：一个我肯定不会每天想起，正如她也不会每天想到我一样，但是我肯定会永远记得，也坚信某天我们再次相遇的时候还是会彼此信任和彼此交换生活的体验的朋友。

我有时候在想什么是真实的朋友？我想，所谓的真实，应该包含了一个人的阴暗面才对。所以我们才能相互坦然，相互谅解，相互安慰，相互支持。因为我们都从对方的生活里面感到了自己的投影。

我们之后的交往并不多。中秋节的时候这个家伙也没有给我电话，倒是我特意给她电话――结果是留言。第二天她告诉我她早早就睡觉了――中秋节能够早睡觉的人是不多的。这点不仅仅可以看出她的寂寞，也可以证实两个事实：一、她还是单身 二、她真的简单到没有太多的烦恼，不是完全没有，而是能够放下。

我生平第一次和网友见面就这样开始和结束了。我告诉了一个陌生的女孩我的故事，收获了一个朋友。她告诉了一个异性她的过去，也收获了一个朋友。我们以后也许会成为非常亲近的朋友，然而也可能就此成为彼此的回忆。然而对于我，这已经足够。

什么是永恒的，不是你我，也不是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无论这种感情是什么类型。永恒的是历史。只有发生了的才是永恒和不可改变的。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一道美好的永恒的网缘。乎复何求？

网络的确是虚幻的，只有诚心才能将它变成真实-----这是我最后学到的。